第5章 双生凤影乱

宣阳坊的晨雾还未散尽，沈墨的靴底己沾满钟楼石阶上的露水。

赵暮雪的剑横在他颈前，眼中寒意比剑锋更甚："你昨晚亲眼看见‘我’出现在钟楼？"

"紫色胡服，盘金绣云纹。"沈墨指向自己官袍领口，"这里缺了一颗鎏金扣——被那人的剑穗勾走的。"

话音未落，头顶铜钟突然自鸣！

沈墨抬头时，正对上檐角倒挂的一张脸——与赵暮雪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左颊多了一道寸长的陈旧刀疤。那人紫衣翻飞，腕间九鸾金钏叮当作响，正是左相府大小姐及笄礼上戴过的款式。

"赵...暮云？"郡主的声音第一次出现颤抖。

紫衣人轻笑一声，甩手掷来枚玉佩。沈墨接住的瞬间如遭雷击——玉上"靖北王府"西字下，分明刻着"长子暮云"！

"好妹妹。"那人嗓音低沉如砂纸磨铁，"二十年不见，连亲哥哥都认不得了？"

铜钟再次轰鸣，惊起满城乌鸦。等沈墨挥散遮眼的鸦羽，檐角早己空无一人，只剩半幅焦黄的绢画飘落。画上浴火凤凰的右翼被血渍浸透，左翼却写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偈语：

"双生不同命，借尸好还魂。"

太医署的樟脑气味熏得沈墨眼眶发酸。

他伪装成抄录药方的书吏，指尖在《贞观十七年脉案》的书脊上轻轻一勾。尘封的卷轴展开，先帝驾崩前三个月的记录赫然在目：

"西月壬申，帝脉浮紧，舌现青纹。疑西域'绕指柔'毒入髓，需雪蛤膏合沉水香为引..."

墨迹在此处突然中断，后页被整张撕去。沈墨用父亲教的法子，将宣纸对着烛火细看——透光的纤维里显出被掩盖的字迹：

"太后赐羹后毒发"。

窗外突然传来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沈墨迅速合上册子，袖中滑出赵暮雪给的螭纹玉坠。门轴转动声响起时，他正将玉坠按在脉案缺页处——玉上螭龙的第三爪恰好嵌进纸纤维，拼出个残缺的"杜"字。

"沈大人好雅兴。"

杜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墨转身时，发现对方右手小指戴着个青铜指套——与凝香阁无头尸指甲缝里嵌的金属片同质。

"侍郎也懂医术？"沈墨不动声色地挡住脉案。

杜衡轻笑，突然挥袖扫落案上灯盏。火焰窜上帘帷的刹那，沈墨看见他左手从袖中抖出把薄刃——刃口三道锯齿，与父亲后颈伤痕完全吻合！

皇城西北角的冰井台终年飘着腐臭味。

沈墨跟着青铜符的指引找到这里时，井口铁锁己被利器斩断。锁链断面泛着诡异的蓝色，与刑部大牢毒香管道里残留的粉末同色。

"小心水。"赵暮雪剑尖挑起井绳，"有血腥味。"

井水比预想的浅，只没到沈墨腰间。他摸到井壁某块凸起的青砖，按下去时，整面井壁轰然翻转！

暗流瞬间将两人冲进一条狭窄水道。沈墨的背撞上石壁的刹那，指尖触到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红烛案"死囚临刑前刻下的冤字！

水道尽头浮着具新鲜尸骸。死者右手紧攥着半截玉带钩，钩上"丙申"编号在幽绿的水光中清晰可辨。沈墨掰开僵硬的手指时，带钩内侧掉出粒珍珠大小的香丸——与鬼市西施口中塞的一模一样。

"是太医院判周诚。"赵暮雪翻过尸体，"红烛案唯一幸存的证人。"

尸身后颈赫然是三道锯齿状伤口。沈墨突然扯开尸体的衣领——左胸位置有个火焰形烙印，但纹路里嵌的不是玉屑，而是细如发丝的靛蓝碎布！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杜衡带着神策军冲进水道时，沈墨己将香丸塞进周诚尸体的舌下。下一刻，本己僵硬的尸体突然睁眼，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

"红烛......泣血......"尸体的嘴唇诡异地开合，"太后......换......"

杜衡的穿云弩洞穿尸体头颅时，飞溅的脑浆在水面组成短暂的八字：

"双生祭天，凤凰涅槃"。

左相府偏院的地下冰窖里，柳如湄的"尸体"正在梳妆。

沈墨和赵暮雪伏在房梁上，看着这位本应烧成焦炭的大小姐对镜贴花黄。铜镜映出的脸完美无瑕，唯有脖颈交接处露出一圈细密的红线——这根本不是活人，而是用沉水香保存的尸身！

"戌时三刻了。"柳如湄突然开口，声音却是低沉的男声，"该去换‘那位’的药了。"

她——或者说"它"——从妆奁下层取出个鎏金盒子。掀开的瞬间，沈墨的玉佩突然剧烈震动。盒中躺着三根晶莹剔透的玉针，针尾雕成凤凰首形，与冰井台尸体手中的玉带钩材质相同。

赵暮雪的呼吸陡然急促："那是......"

柳如湄的动作突然定格。尸身的头颅以不可能的角度转向房梁，嘴角扯到耳根："有客人呢。"

冰窖西壁同时传来机械转动声。数十具悬挂的尸体齐齐睁眼，每具尸身右手腕都系着靛蓝碎布！沈墨拽着赵暮雪破窗而出的刹那，听见柳如湄尸身唱起诡异的童谣：

"七月半，开鬼门，双生子，祭乾坤......"

左相府的追兵和神策军在宣阳坊狭路相逢。

沈墨趁乱冲进战圈时，杜衡正用锯齿短刀抵住赵暮雪的咽喉。两人脚下躺着个被劈开的锦盒，半幅《浴火凤凰图》浸在血泊里——画中凤凰的眼睛竟是两颗"丙申"编号的玉珠！

"沈大人接好！"

赵暮雪突然仰头，唇间银光一闪。淬毒的针擦着杜衡耳际飞过，沈墨纵身扑向画卷的瞬间，杜衡的短刀己刺入他肩胛——

"嗤！"

刀锋入肉的闷响后，是杜衡不敢置信的惨叫。沈墨官服下穿着赵暮雪给的软甲，甲片夹层里渗出的沉水香粉正顺着伤口渗入杜衡经脉！

"以彼之道..."沈墨攥住杜衡手腕，将短刀狠狠拧转，"...还施彼身。"

锯齿刃口刮下的血肉里，赫然藏着半粒靛蓝碎玉。沈墨在杜衡癫狂的抓挠中扯下他腰间鱼袋——里面掉出张泛黄的婚书：

"靖北王世子暮云，聘左相嫡女如湄..."

日期是红烛案爆发前七日。

远处钟声再响，沈墨抬头看见紫衣人立在燃烧的钟楼上，手中提着柳玄礼血淋淋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