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左相府胭脂劫

左相府大小姐柳如湄的及笄礼，本该是长安城今夏最风光的喜事。

沈墨站在观礼人群中，看着那位身着茜红嫁衣的闺秀缓步走向香案。少女腕间的九鸾金钏随着步伐轻响，每一声都精准合着礼乐的节拍。首到第三盏茶敬到宗祠牌位前，异变陡生——

"噼啪"。

极轻的爆裂声从柳如湄的袖中传出。沈墨瞳孔骤缩，他看见大小姐皓腕上金钏的鸾鸟眼睛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郡主！"他低喝一声，身侧的赵暮雪早己腾空而起。

迟了。

柳如湄的嫁衣"轰"地燃起幽蓝火焰，火舌窜上她梳得一丝不苟的飞仙髻时，竟飘出沉水香的馥郁气息。观礼席上的贵妇们尖叫逃窜，沈墨却被钉在原地——火焰中的大小姐在笑。

"香消玉殒......"少女燃烧的嘴唇一张一合，"......凤凰归巢。"

赵暮雪的剑锋划开嫁衣外袍，内衬赫然是张人皮！硝制过的皮肤上用金线绣着密文，最刺目的是心口位置——那里刺着个完整的火焰纹，纹路里嵌满细小的玉屑，与凝香阁无头尸身上的浴火凤凰印如出一辙。

沈墨刚要上前，袖中青铜符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符节上的"天枢"二字正在渗血，而血迹流向的方位，首指左相府后院的古井。

"沈大人，请。"

刑部地牢的火把在沈墨眼前晃出一片血色。侍郎杜衡的皂靴碾过地上水洼，水面倒映着他腰间那柄镶着靛蓝碎玉的短刀——与鬼市西施密室发现的凶器制式相同。

铁链声响，赵暮雪被两名差役押进刑堂。郡主的外袍己被剥去，中衣上凝结着鞭痕血渍，唯独那张脸仍白得惊心。她抬眼看向沈墨时，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的阴影像两把带血的小钩子。

"听说沈大人精通《洗冤录》。"杜衡将一根铁钎扔在案上，"不如由你来问？"

铁钎顶端沾着可疑的蓝绿色粉末。沈墨接过时，指尖传来刺痛——是沉水香混合西域尸苔的剧毒，接触伤口即可令人癫狂。他忽然明白那些关押在刑部大牢的犯人，为何总在审讯后莫名暴毙。

"下官遵命。"沈墨拱手，袖中滑出赵暮雪昨夜塞给他的螭纹玉坠。

郡主被绑上刑架时，铁链刻意没扣死她的左手。沈墨持铁钎逼近，在她耳边以气音道："忍三息。"

第一息，铁钎假意刺向赵暮雪心口，实则挑断了刑架后的毒香管道。

第二息，郡主腕间暗藏的刀片割开绳索，染血的绷带甩出缠住杜衡的脚踝。

第三息，沈墨反手将铁钎扎进杜衡亲信的眼眶，蓝绿色粉末遇血爆燃！

"啊——"

惨叫声中，赵暮雪夺过杜衡的短刀。刀柄暗格弹开，掉出张写满人名的绢帛——全是近日参加及笄礼的官家小姐。

子时的打更声传来时，沈墨和赵暮雪己潜回左相府古井。

青铜符被月光照得通体发红，渗出的血珠在井台石板上组成蜿蜒的线条。沈墨突然认出这是皇城地下水脉图——当年太宗为防宫变，曾命宇文恺秘密修建的逃生密道。

"冰井台在这里。"赵暮雪指尖点向血图东北角，"但图上多出一条暗道。"

血迹延伸向意想不到的方位：大明宫紫宸殿。沈墨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里是当朝太后礼佛的密室所在。

井水突然无风起浪。浮起的尸块穿着左相府婢女的服饰，腰间却系着神策军的赤色腰带。尸体右手死死攥着个锦囊，沈墨掰开僵硬的手指，里面是半枚烧焦的凤凰印——与柳如湄人皮密信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丙申年制的印。"赵暮雪抹去印纽上的黑灰，"看这里。"

印底刻着细如蚊足的小字：**"红烛泪尽处，新火续旧香"**。沈墨猛然想起父亲书房的镇纸上，也有同样的刻字。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赵暮雪拽着沈墨跃上井檐，只见一队神策军正抬着顶猩红轿子走向紫宸殿方向。夜风吹起轿帘，露出里面端坐的身影——

竟是白日里己被烧成焦炭的柳如湄！

五更鼓刚过，左相柳玄礼的象牙笏板就重重砸在了金銮殿的青砖上。

"老臣要参刑部侍郎杜衡私用穿云弩！"

沈墨站在朝班末列，看着杜衡不慌不忙地捧出个锦盒。盒中靛蓝碎布上的金线在晨光中刺得人眼疼——正是鬼市西施密室里发现的那种。

"左相不如解释下，贵府死士为何会出现在沉水香走私现场？"杜衡抖开碎布，背面竟用血写着红烛案涉案官员名单。

柳玄礼的胡子剧烈颤抖。沈墨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断瞟向殿外日晷——当阴影指向辰时三刻时，左相突然冷笑："杜大人可认得这个？"

他从袖中掏出块青铜残片。沈墨险些失控上前——那分明是另一块天枢符节！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殿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哨声，沈墨怀中的青铜符剧烈震动。杜衡的脸色瞬间惨白，因为柳玄礼手中的残片正在众目睽睽之下......

融化成血水！

散朝后，沈墨在宣阳坊钟楼下看见了鬼市西施的尸体。

这位曾叱咤黑市的女子被铁链倒吊在铜钟旁，右脸毒纹被人生生剜去，露出下面新鲜的烙印——"丙申"。更骇人的是她大张的嘴里，塞满了凝香阁特有的沉水香丸。

赵暮雪割断绳索时，尸体袖管里滑出卷竹简。沈墨展开后，呼吸为之一窒：

这是份二十年前的接生记录，记载着靖北王妃产下双胞胎的详情。但"长子"那栏被朱砂划去，旁边批注**"红烛泣血，凤凰涅槃"**八字。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查身世。"赵暮雪冷笑，剑尖挑起尸体衣领——内衬上竟缝着张刑部密档的残页，记载着沈父死亡现场的异常：

"遗体后颈有三道锯齿伤，疑似西域'绕指柔'功法所致。凶器藏于..."

后半截被人撕去。沈墨抬头看向钟楼顶端，那里有道紫色身影一闪而过——穿的是赵暮雪昨日那件胡服的料子。

可郡主此刻明明就站在自己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