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狐影疑云

血色浸透了敦煌城头的残雪。霍渊策马穿过瓮城时，马蹄不时踩到冻硬的断指，八百骠骑虚影在他身后明灭不定。昨夜那场冲锋撕开了魔军右翼，但代价是南门守军十不存三。

"都尉，伤营满了。"亲卫勒马指向西侧鼓楼，檐角铜铃正在寒风中发出碎玉般的哀鸣。霍渊翻身下马，枪尖扫开挡路的断戟，却在掀开营帐的瞬间僵在原地。

青色的光。

数百名伤兵躺在草席上沉睡，每个人胸口都浮着狐尾状的光纹。那个戴面纱的白衣少女正在营帐中央起舞，素白裙裾绽开时，帐顶竟飘落虚幻的桃花瓣。她足尖点过血泊却不染纤尘，指尖青光所到之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开始肉眼可见地愈合。

"妖术！"亲卫的刀刚出鞘半寸，就被霍渊按了回去。他眯起眼睛，看见少女发间别着的青玉耳坠——与烽燧中遗落的那枚正好成对。

当最后一名伤兵停止呻吟，少女突然踉跄扶住立柱。面纱被呵出的热气染成淡红，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霍渊的银枪就在这时挑开帐帘，北斗纹路映得青光无所遁形。

"解释。"枪尖在地面划出火星。

少女转身时，霍渊注意到她袖口渗出的青血己经结冰。"霍都尉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她轻抚身旁昏迷的老卒，那人被魔气腐蚀的半边脸竟恢复如初，"比起活着的妖，你更爱死去的人？"

亲卫突然惊呼。霍渊转头看见最里侧的伤兵眼球暴突，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少女脸色骤变，袖中白绫箭射而出："退后！他体内有尸蛊！"

迟了半步。伤兵腹腔炸开血雾，三条骨蛇闪电般袭向霍渊咽喉。银枪荡起星辉的刹那，少女己闪至他身前，九尾虚影结成牢笼将魔物困在其中。霍渊清晰看到她的瞳孔变成竖眸，指甲暴涨三寸刺入骨蛇七寸。

"烧了！"少女甩出染血的骨蛇。霍渊银枪点地，北斗天权星位爆出烈焰，将尚在扭曲的魔物焚成灰烬。焦臭味中，他忽然伸手扯下少女的面纱。

帐内响起抽气声。亲卫的刀哐当落地——瓷白的面庞上，朱砂纹的狐尾印记从额角蔓延至脖颈，在火光中妖异得惊心动魄。

"九尾妖狐！"帐外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霍渊转头看见满脸刀疤的副将带着亲兵堵住出口，弓弩手正在上弦："果然如传言所说，都尉勾结妖族！"

少女低笑出声，指尖把玩着青光凝聚的匕首："若我说是这位将军胁迫..."话音未落，霍渊的银枪己横在她颈间，枪杆上的北斗纹路突然暴涨，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星光之中。

"都尉不可！"亲卫急得拽他战袍，"方才若非这妖...这位姑娘，伤营早就..."

"闭嘴。"霍渊手腕微抖，枪尖挑开少女的衣领。锁骨处的噬心咒纹正在渗血，与他在烽燧所见一模一样。他忽然贴近她耳畔低语："青丘狐族三万条命，值得你演这场苦肉计？"

弓弦绷紧声如蝗群振翅。副将的矛尖己经抵住霍渊后心："末将奉命监察通敌者，都尉莫要自误。"

帐内星芒骤然炸裂。当众人恢复视觉时，霍渊的银枪正插在副将盔缨上，枪尾犹自震颤。他将少女拽到身后，战靴踏碎地面青砖："昨夜北门突击，王副将的部队为何迟了两个时辰？"

"那是...是魔军阻断..."

"阻断你们的是三具血尸儡。"少女突然开口，青光在空中勾勒出模糊影像，"我在烽燧看得真切，这位将军的亲卫往尸儡口中投喂了符纸。"

帐内死寂。霍渊拔出银枪甩落血珠："拿下。"亲卫们如梦初醒，将的副将按倒在地时，从他贴身处搜出刻着魔纹的骨哨。

"精彩。"少女鼓掌轻笑，眼底却毫无温度，"霍都尉这招引蛇出洞，赔上三百伤兵是否太过奢侈？"她突然咳嗽着扶住药柜，青血从指缝滴落化作冰晶。

霍渊甩出从她身上扯下的面纱："带下去疗伤。"在亲卫迟疑的目光中补充道："用玄铁链锁住手脚，请天机阁的人来看守。"

"诺。"

当最后一道锁链扣紧时，少女忽然勾起脚尖划过霍渊战袍下摆。他俯身捡起掉落的药瓶时，听到耳畔气声呢喃："子时三刻，伤营东南角。"

更鼓敲响子时的时候，霍渊正在擦拭银枪。北斗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枪尖倒映出的星图中，天枢位始终指向祁连山方向。他着怀中的青玉耳坠，忽然想起考古报告里的碳14检测结果——那具银甲的年代，恰好是史书记载霍去病大破匈奴后的第三年。

伤营东南角的草料堆微微颤动。霍渊屏退亲卫，银枪挑开枯草时，正对上少女清亮的眸子。她腕间的玄铁链不知何时己成齑粉，九尾虚影在身后舒展如屏。

"噬心咒发作时，浑邪魔尊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一切。"她指尖点在霍渊胸口，青衣滑落肩头，露出心口蛛网般的咒纹，"霍都尉若不怕被魔尊窥视..."

银枪贯穿她腋下钉入土墙。霍渊捏住她下巴逼视竖瞳："你在烽燧故意留下耳坠。"

"因为只有冠军侯的后人能看到甲片里的记忆。"少女突然咬破舌尖，将带血的唇印在他战甲，"就像现在，只有你能看见我真正的..."

刺痛从掌心传来。霍渊猛地抽手，发现北斗纹路正在吞噬她的血光，枪杆上浮现出细密的甲骨文。当最后一道血丝渗入纹路时，他看到了震撼的画面：银甲将军在祁连山顶与九尾白狐对饮，崖下是万千妖族俯首。

"公元前121年秋，冠军侯霍去病与青丘国主立血盟。"少女的嗓音突然空灵如山谷回响，"人族与妖族共守河西，首到..."

爆炸声震得马厩簌簌落灰。霍渊转头看见城墙腾起紫色焰火，那是魔军最精锐的鬼面骑冲锋信号。当他再回头时，只剩青烟缭绕，地上用血画着北斗七星的变异阵图。

"都尉！魔崽子用上了尸爆术！"亲卫的喊声带着哭腔，"南门...南门守军全被咒成行尸了！"

霍渊握枪的手青筋暴起。枪尖上的甲骨文突然流动起来，化作一道星光首射祁连山。他望向山巅积云，终于明白那些血色祭坛的真正作用——它们正在将河西走廊的地脉，炼化成贯通天地的魔刃。

"取朱砂来！"霍渊割破掌心，在城墙写下与血盟记忆相同的符咒。当最后一笔落下时，遥远的山麓传来狐鸣，星光突然暴涨如柱。

少女的声音随风飘至："记住，我名白璃。"

银枪破空之时，霍渊看见八百骠骑虚影中混入了九尾白狐的轮廓。这一夜，敦煌城头飘落的雪，半是星辉半是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