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省城迷踪

第48章：省城迷踪

苏老太攥着蓝布衫站在省城火车站广场，霓虹灯牌"欢迎建设新中国"的红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的裤脚还沾着昨夜翻墙时的草屑，怀里的怀表停在三点十七分——那是赵三龙被抓走的时刻。

"大娘，要住宿不？"戴瓜皮帽的旅馆伙计凑过来，"一晚两毛钱，还管稀饭。"苏老太摇头，她的钱要留着买馒头给三龙。伙计突然压低声音："盲流都关在城南砖窑，您要找儿子得趁早。"

苏老太跟着伙计穿过三条胡同，拐进个挂着"红星旅社"木牌的小院。老板娘正在喂鸡，看见苏老太怀里的蓝布衫，突然打翻了食盆："这是我儿子的衣裳！"

苏老太愣住。老板娘从围裙兜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同样的蓝布衫，背后是纺织厂的大门。"他上个月被当成盲流抓走了。"老板娘突然抓住苏老太的手，"大妹子，您可得救救他！"

苏老太摸出赵三龙的介绍信："我儿子也在纺织厂当学徒。"老板娘看了眼介绍信上的公章，突然嚎啕大哭："纺织厂根本不存在！上个月有个后生跳河自杀，怀里就揣着这种假证明......"

苏老太只觉天旋地转。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院角的酸菜缸。老板娘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大妹子，这是我儿子的遗物。"布包里躺着块怀表，表盖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被磨得发亮。

苏老太的怀表突然发出滴答声。两块表的指针同时指向三点十七分，像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老板娘颤抖着说："这块表是在砖窑墙根捡的，表链上还沾着......"

话未说完，院门突然被踹开。三个戴红袖章的民兵闯进来，为首的正是苏老太在收容所见过的所长。"盲流家属都带走！"所长的皮鞋尖挑起苏老太的下巴，"赵建国的老婆是吧？跟我们走一趟。"

苏老太猛地咬住所长的鞋带，腥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所长咒骂着踹她的肋骨，苏老太闷哼一声，却死死咬住不放。首到民兵用警棍猛击她的后背，她才松口，血水顺着嘴角滑落。

"反了你！"所长掏出腰间的手铐，"今晚就送你去学习班！"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中山装的年轻人突然冲进来，手里挥舞着工作证："我是报社记者，你们这是滥用职权！"

所长脸色骤变："同志，我们在执行公务......"

"公务？"年轻人举起相机，"这位大娘的儿子是抗美援朝烈士家属，你们就这样对待英雄母亲？"

苏老太趁机墙角，摸滚到出藏在发髻里的蓝布衫。衫角的并蒂莲突然崩开线头，露出里面裹着的军功章——正是赵建国牺牲时佩戴的那枚。

所长的态度立刻软化："大娘，误会都是误会......"

苏老太攥紧军功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迹染红了"八一"红星，年轻人扶住她，闻到淡淡的艾草香——正是苏老太端午节熏蚊子用的。

"大娘，我送您去医院。"年轻人掏出手帕，苏老太注意到手帕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并蒂莲，针脚与刘桂香如出一辙。

医院走廊里，苏老太看着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七点整，与赵建国牺牲的时间分毫不差。年轻人递来杯水："大娘，您儿子叫什么名字？"

"赵三龙。"苏老太突然剧烈颤抖，"他爹说过，三龙这名字能镇住邪祟......"

年轻人突然站起身："大娘，我去给您买碗粥。"他转身时，苏老太看见他后颈有道淡紫色的胎记，形状像朵并蒂莲。

深夜，苏老太被争吵声惊醒。透过病房门缝，她看见年轻人正在和医生争执："必须马上手术，否则......"医生摇头："病人肺部有阴影，需要家属签字。"

苏老太摸了摸怀里的怀表，突然笑了。她知道，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但家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

苏老太蜷缩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月光。隔壁床的产妇正在给婴儿喂奶，被吸得通红。她突然想起刘桂香生赵三龙时，也是这样咬着被角忍痛，最后却被告知孩子夭折。

"大娘，喝点粥。"年轻人端着搪瓷碗进来，碗底沉着几粒米。苏老太接过碗，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油墨——正是印刷假介绍信的油墨。

"同志，您贵姓？"苏老太突然问道。年轻人一愣："姓李，木子李。"他的目光落在苏老太腕间的银镯子上，瞳孔微微收缩。

苏老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镯子内侧"赵门刘氏"的刻痕被月光照得发白。她突然想起刘桂香说过："这镯子是传家宝，要传给长媳。"

"李同志，您见过我儿子吗？"苏老太突然抓住年轻人的手。对方的掌心布满老茧，像是常年握笔的手。年轻人避开她的目光："大娘，先喝粥。"

凌晨时分，苏老太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她看见年轻人蹲在走廊尽头，正在撕扯什么文件。月光下，碎纸片上"纺织厂"的字样格外刺眼。

"李同志？"苏老太试探着问。年轻人猛然转身，眼中布满血丝："大娘，您该出院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砖窑的盲流今天要转移。"

苏老太跟着年轻人穿过漆黑的胡同，听见远处传来卡车轰鸣。她突然闻到熟悉的艾草香，抬头看见街角的老槐树——正是赵三龙离家时折过的那棵。

"大娘，保重。"年轻人突然塞给她个布包，"里面有馒头和水。"他转身时，苏老太看见他后颈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卡车引擎声越来越近。苏老太躲进垃圾箱后，看见囚车的探照灯扫过街道。她突然听见熟悉的河南口音："俺娘还等着俺寄钱回去......"

苏老太猛地扑向囚车，却被民兵推倒在地。她看见赵三龙的蓝布衫在铁栅栏后一闪而过，衫角的并蒂莲刺得她眼睛生疼。

"三龙！"苏老太的呼喊被卡车轰鸣声淹没。她摸出怀里的军功章，突然发现章体背面刻着行小字："赠妻秀兰，建国。"

泪水砸在军功章上，苏老太突然笑了。她知道，有些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就像这枚军功章，终将在阳光下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