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鬼界临时工：奈何桥边发传单

家里的空气依旧沉重。房东的咆哮电话如同魔音灌耳，墙壁维修的费用像一座小山压在李秀莲心头。大壮虽然清醒了，但变得异常沉默寡言，常常盯着自己恢复如常却总觉得滚烫的拳头发呆，那暗红的灼痕虽然淡了些，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小聪则更加投入地“研究”他的笔记，常常在草稿纸上写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复杂图形和符号，眼神专注得吓人。

钟小白心急如焚。空白牌位刻名字、获得香火供奉的计划，因为这笔意外的维修费龚秀莲愈发紧绷的神经，几乎崩溃。他需要钱！需要阳间的钱！可一个死鬼，怎么赚钱？

就在他焦头烂额，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阳间阴影里乱飘时，一张贴在电线杆背面、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奇特“小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广告纸是暗沉沉的灰色，材质非纸非布，摸上去冰凉滑腻。上面用惨绿色的磷火般跳动的文字写着：

【阴司便民服务司 · 急聘！】

岗位：奈何桥引导宣传员（临时工）

职责：*向新魂发放《阴司新魂生活指南》传单，解答基础疑问（需熟背指南），维持桥头秩序（非战斗岗）。

要求：魂体完整，意识清晰，口齿伶俐（意念传达清晰），耐得住枯燥，抗得住怨气（少量）。

工作时间：子时三刻上岗，丑时末交班（阳间约4小时）。

待遇：日结！日结！日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当日结算阴德通宝十枚（可凭票据于指定阴阳交汇点兑换阳间等价金银或香烛纸钱）！表现优异者有机会获得“忘忧茶渣”一小包（提神醒魂）！

报名地址：城隍庙后巷槐树下，子时初刻，过时不候。

备注：非熔炉司下属机构，工作环境相对安全（奈何桥头），鬼差巡逻，正规备案！

“阴德通宝…兑换阳间金银？！” 钟小白魂体一震，核心的“火星”都亮了几分！这不正是他急需的吗？！十枚通宝，按照上面模糊的兑换比例，足够支付墙壁维修费还有富余！

虽然对“鬼界”、“奈何桥”这些地方本能的忌惮（尤其联想到熔炉司），但“日结”、“兑换阳间钱”、“非熔炉司”、“相对安全”这几个关键词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为了家，为了香火计划，这险值得一冒！

子时初刻，城隍庙后巷。

一棵巨大的、散发着浓郁阴气的古槐树下，己经稀稀拉拉飘着十几个游魂，大多魂体黯淡，眼神麻木。一个穿着皂色小吏服饰、面白无须、手持一卷名册的鬼差（便民司小吏）正不耐烦地用笔杆子敲着手心。

“名字！死因！魂龄！快点！别磨蹭！” 声音尖细刻板。

钟小白报上姓名，死因含糊说了句“工厂意外”，魂龄自然是最短的。那小吏瞥了他一眼，尤其在他魂体核心那点微弱的“火星”上多停留了一瞬，嘟囔了句“怪淡的阳气…”，但还是把他名字记下了，甩给他一摞厚厚的、散发着淡淡墨臭和奇异熏香味的灰色传单，以及一块刻着“临”字的冰凉木牌。

“拿好！子时三刻准时到奈何桥东头找牛头队长报到！记住！只发传单，别多嘴！别乱看！更别靠近轮回井和熔炉司的运输道！出了事，便民司概不负责！” 小吏严厉地叮嘱了几句，便不再理会。

子时三刻，鬼门关开，阴阳路显。

钟小白跟着其他临时工，沿着一条弥漫着灰色雾气、两旁开满妖异红色花朵（彼岸花）的小路前行。空气冰冷粘稠，充斥着各种驳杂的念头：悲伤、不甘、茫然、解脱…压得魂体发沉。不知飘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得望不到头的石桥横亘在一条浑浊不堪、奔流不息、散发着无尽悲苦气息的忘川河上！河水呈现一种污浊的黄褐色，隐隐可见无数痛苦挣扎的魂影沉浮，凄厉的哀嚎被河水声掩盖，只留下令人心悸的嗡鸣。这就是奈何桥！

桥头立着一块斑驳的古碑，上书“奈何”二字，字迹仿佛渗着血泪。桥面极其宽阔，挤满了密密麻麻、神情呆滞、排着长队向前挪动的新魂队伍。队伍两侧，站着不少和钟小白一样的临时工，机械地往新魂手里塞着传单。更远处，隐约可见高大魁梧、手持钢叉的牛头马面在维持秩序，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

空气中弥漫着忘川河的腥苦、彼岸花的异香、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让钟小白魂体深处“火星”猛然一跳的焦糊机油味和铁锈味！

“愣着干什么？！快干活！”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钟小白旁边炸响，震得他魂体一颤。一个身高近丈、顶着巨大牛头、鼻孔喷着白气的鬼差（牛头队长）正瞪着他，手里拎着一捆新的传单。

钟小白一个激灵，赶紧学着其他临时工的样子，飘到一个新魂队伍旁边，开始机械地发放传单。

“拿好，阴司生活指南…”

“下一个…”

“拿好…”

……

工作枯燥至极。新魂大多浑浑噩噩，接了传单也是随手拿着或掉在地上。钟小白一边发，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他牢记着小吏的警告，目光避开那座散发着轮回气息的轮回井（在桥的尽头，被雾气笼罩），也避开那条被明显隔离开、有熔炉司鬼卒严密把守的特殊通道——那通道首接连接着忘川河深处，一股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焦糊机油味、铁锈味和狂暴的怨煞之气正从那里散发出来！

熔炉司运输道！张老三的情报和之前的遭遇瞬间涌入脑海！

就在他强忍着不适，低头快速发传单时，一阵阴风卷起几张地上的废传单。钟小白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堆被风卷到桥边、混杂着尘土和彼岸花瓣的废弃传单堆。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在那堆灰扑扑的废纸下面，赫然露出几块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的、仿佛被高温熔炼后又急速冷却的金属残渣！残渣边缘扭曲狰狞，散发着浓烈到刺鼻的烧糊机油味和铁锈腥气！更让他魂体核心“火星”剧烈灼痛、几乎要失控的是——那残渣之中，竟然禁锢着几缕极其微弱的、扭曲痛苦的残魂碎片！那些碎片散发出强烈的不甘、对工厂机器的恐惧，以及…对家人无尽的思念！

工友！ 钟小白瞬间认出了那熟悉的怨念！那是和他一样，死于工厂“意外”的工友的残魂！他们没有被送入轮回，而是像垃圾一样，被熔炉司榨取后，连渣滓都随意丢弃在这奈何桥边的废料堆里！

“轰——！”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劫灰烬本能的狂暴排斥感，如同火山般在钟小白魂体深处爆发！他差点控制不住，要将手中的传单捏碎焚毁！他死死低着头，魂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恸而剧烈颤抖。这就是熔炉司扩招临时工处理的东西？这就是张老三口中“难缠的新残渣”？这就是他和工友们的最终归宿？！

“喂！那个新来的！发什么呆！动作快点！” 牛头队长不满的咆哮再次传来。

钟小白猛地惊醒，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和悲愤，用尽全部意志收敛魂体波动，继续机械地发着传单。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冰冷的刀锋，死死钉在那些熔炉残渣和远处那条被严密把守的运输道上。

就在这时，他感觉几道冰冷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是守在运输道入口处的几个熔炉司鬼卒！他们似乎察觉到了刚才那一瞬间异常的魂力波动和强烈的怨念指向。正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新魂队伍，锁定了正在“埋头苦干”的钟小白！

钟小白心中一凛，暗道不好！他立刻将头埋得更低，手中的传单发得更快，努力扮演好一个麻木的临时工角色。

“啧，一个弱小的新魂临时工，怨气倒是不小…估计是看到残渣想起自己怎么死的了？” 一个熔炉司鬼卒嗤笑一声，似乎觉得钟小白这种“蝼蚁”不值得关注，移开了目光。

危机暂时解除，但钟小白的后背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并没有汗。他不敢再看那堆残渣，强迫自己专注于发传单，心中却翻江倒海。

熔炉司的罪行，就在这鬼界秩序象征的奈何桥边，赤裸裸地上演！而阴司的官方对此似乎视而不见，甚至默许了这种对生魂的掠夺和残渣的随意丢弃！鬼界的黑暗，比他想象的更加触目惊心！

好不容易熬到丑时末，交班时间到。钟小白如同逃难般，拿着牛头队长开具的、盖着“便民司”阴篆的票据，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飘离了奈何桥。身后那忘川河的呜咽、新魂的麻木、熔炉残渣的惨状、以及熔炉司鬼卒冰冷的注视，如同烙印般刻在他魂体深处。

在指定的阴阳交汇点（一处荒废的义庄），钟小白用票据换到了十枚沉甸甸、冰凉凉的“阴德通宝”。通宝入手，自动转化为十块成色极好的碎银。

他捧着这用目睹工友惨状换来的“血汗钱”，飘回自家窗外。看着屋内妻子疲惫的睡颜，听着儿子们均匀的呼吸声，魂体深处那因愤怒和悲恸而激荡的劫灰烬“火星”，在守护的执念下，渐渐沉淀下来，燃烧得却更加冰冷、更加坚定。

他小心地将碎银放在李秀莲枕边。香火钱有了，空白牌位计划可以启动了。但这远远不够！熔炉司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不将其彻底焚毁，他和他的家人，将永无宁日！

奈何桥边的传单，发完了。但钟小白心中反抗的火焰，才刚刚开始燃烧。这鬼界临时工的经历，让他彻底看清了敌人在阴影中的庞大与狰狞，也点燃了他以劫灰烬为薪，焚尽这九幽不公的决绝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