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班师回京

建隆元年七月初十，汴梁城的朱雀门早早挤满了百姓。

日上三竿时，远处忽然扬起漫天尘土，当先一匹赤炭马踏碎晨露，马背上的赵匡胤穿着半旧的铠甲，胸前焦玉珏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陛下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百姓们立刻跪满街道，手中捧着新摘的莲蓬、刚烤的炊饼。

赵匡胤慌忙下马，扶起一位拄拐的老汉："大家快起来，朕不过是打了场胜仗，你们的膝盖要留给天地和父母。"

老汉望着他眉心的凤凰胎记，颤巍巍地说："陛下是天上的朱雀转世，救我们于水火，这膝盖该给您磕！"

城门楼上，赵光义看着哥哥被百姓团团围住，不禁想起陈桥驿的黄袍加身。那时的赵匡胤还带着几分青涩，如今历经战火，铠甲上的凹痕更多了，却让百姓更觉得亲切。

当御驾经过护城河时，不知谁往河里扔了串铜钱，水面上竟浮现出凤凰展翅的光影 —— 民间传说，这是河神在向天子致敬。

十西日午后，蝉鸣声吵得人昏昏欲睡。

赵匡胤轻手轻脚走进范质的相府，却听见屋内传来咳嗽声，像破风箱般断断续续。掀开帘幕，只见范质躺在竹榻上，面色苍白如纸，身上盖着打满补丁的旧衾被。

"陛下怎么来了？" 范质挣扎着要起身，被赵匡胤按住："老爱卿好好躺着，朕来看看你。" 他摸着范质瘦骨嶙峋的手，发现掌心还留着当年治水时被芦苇割伤的疤痕，"听说你把朝廷赏赐的蜀锦都分给了灾区百姓？你自己病成这样，却连副新衾被都舍不得换？"

范质苦笑道："陛下还记得寿春的卖饼老汉吗？如今大宋初立，国库要留着给百姓修水渠、买种子。臣这把老骨头，撑得住。"

赵匡胤鼻子一酸，转头对侍从说："把朕宫里的金丝楠木屏风抬来，再宣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告诉御膳房，每天送份莲子粥来，就说... 就说朕怕你没力气写奏疏。"

离开相府时，赵匡胤看见墙角堆着几捆旧竹简，正是范质修订的《宋刑统》草稿。

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关于减轻百姓赋税的条款。

赵匡胤对赵光义说："范大人病愈后，让他去管户部吧，只有心里装着百姓的人，才能算好天下的钱粮账。"

二十六日清晨，工部侍郎艾颖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后周皇陵所在的嵩山脚下。

时值盛夏，山林却透着丝丝凉意，忽然有位白胡子老丈从松树林里走出，腰间挂着串菩提子，竟和襄阳老和尚的打扮一模一样。

"大人可是去拜嵩陵？" 老丈笑着指路，"转过弯便是庆陵，陵前的石狮子眼睛会跟着人转，是世宗皇帝显灵呢。"

艾颖半信半疑地往前走，果然看见陵前石狮子的瞳孔泛着微光，仿佛真的在注视来人。当他献上祭品时，山风突然卷起满地落叶，在石碑前堆出 "护民" 二字，正是赵匡胤常挂在嘴边的话。

夜里宿营时，老丈又悄然出现，往艾颖的行囊里塞了块焦玉珏碎片："带给陛下，就说 ' 民心即天命，皇陵即民心 '。"

艾颖第二天醒来，哪里还有老丈的踪影，只有那块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赵匡胤胸前的玉珏纹路一模一样。

二十七日晌午，南唐的进贡车队浩浩荡荡开进汴梁城。

二十西辆檀木车上，堆满了白金、织金锦缎，最显眼的是一辆镶嵌珍珠的玉辇，车辕上雕刻着九条金龙，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启禀陛下，这是我主李景特意为您打造的天子车驾。" 南唐使臣弓着腰，声音里带着谄媚。

赵匡胤却盯着车辕上的金龙，忽然想起泽州百姓的破茅屋："劳烦贵国君主了，不过朕更喜欢你们南唐的桑树苗 —— 听说贵国的春蚕能吐三色丝，能否多送些种苗给大宋百姓？"

使臣愣住了，他没想到新皇帝对奢华车驾毫无兴趣。

倒是赵光义接过话头："陛下心系百姓，这车驾虽美，却不如江南的稻种实在。"

赵匡胤点点头，指着白金说："这些银子，就用来在江淮修十座粮仓吧，名字就叫 ' 惠民仓 '。"

二十九日，当南唐使臣再次送来九旒冕服时，赵匡胤正在御花园和工匠们讨论改良农具。他随手接过冕服，却把腰间的旧玉带送给了使臣："告诉贵国君主，君臣之礼不在衣冠，而在是否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

使臣望着这位穿着普通布衫的皇帝，忽然明白为何大宋能短短数月收服民心。

当月最后一天的深夜，赵匡胤独自登上明德门，望着远处南唐使臣的车队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赵光义捧着件披风走来，看见哥哥望着星空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心宿星的位置 —— 那里曾划过赤色流星，见证了泽州之战的惨烈。

"哥，南唐送来的玉辇，你真的要改造成农具车？" 赵光义轻声问。

赵匡胤笑了："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爹用战马换耕牛的事吗？兵器能护民，农具也能护民。" 他摸着城墙上的砖纹，忽然想起白天看见的场景：范质的病榻前，堆满了百姓送来的草药；嵩陵脚下，老丈留下的焦玉珏碎片...

"光义，" 赵匡胤说，"明去把太庙里的后周六祖神位擦擦，再摆上百姓新收的麦子。咱们赵家的皇位，是百姓捧起来的，可不能让祖宗看见咱们忘了本。"

夜风拂过赵匡胤的衣摆，焦玉珏在暗处发出微光，像极了陈桥驿那个篝火摇曳的夜晚，百姓们眼中信任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