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汴京秋韵

建隆元年八月初一，汴京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崇元殿的铜钟就 "当当" 敲响了。

十六名金甲武士抬着朱漆御辇经过丹墀，赵匡胤穿着簇新的赭黄龙袍坐在辇上，胸口的焦玉珏特意用红绳系着，与殿内的朱漆廊柱相映成辉。

"陛下，入阁仪式该开始了。" 宦官王继恩轻声提醒。

赵匡胤望着殿内新挂的 "民为邦本" 匾额，让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玉带扣。

殿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八个穿着彩衣的童子捧着五谷模型跑过，这是陶谷特意安排的 "五谷入阁" 仪式。

当赵匡胤的玉笏触碰到殿中蟠龙柱时，柱身竟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沉睡的神龙在低吟。

初西清晨，秋雨绵绵。

郭王巳捧着三牲祭品走进后周太庙，殿内的烛火突然齐明，映得后周太祖郭威的画像格外清晰。他刚跪下，就听见画像后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说话。

"郭大人，可还记得十年前在澶州，您替百姓挡住契丹骑兵的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郭王巳浑身一颤，抬头看见画像上的郭威嘴角似乎动了动，案头的檀香突然飘出麦穗的香气 —— 那是后周百姓每年祭祀时必带的家乡味道。

当郭王巳把祭品摆好时，供桌上的清水突然泛起涟漪，水面上竟浮现出 "护民如护苗" 五个字。

回宫后郭王巳才知道，赵匡胤特意让御膳房用新收的小米熬了粥，混着雨水洒在太庙的台阶上，说是 "让先帝尝尝百姓的新粮"。

初七正午，祈雨坛上飘着青烟。

赵匡胤穿着素色祭服，望着干裂的田地，心中暗急："再不下雨，秋播的麦苗就要枯死了。" 他刚要跪下，忽然看见坛边的老槐树动了动，一位白胡子老翁拄着拐杖走来，正是襄阳老和尚的模样。

"陛下心忧百姓，何须行此大礼？" 老翁抬手一指，西北方的天空突然聚起乌云。

赵匡胤刚要追问，老翁却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槐叶飘在祭台上，叶面上竟刻着 "勤恤民隐" 西个小字 —— 这正是他前夜在御书房写的治国方针。

当晚，汴京果然降下甘霖。

百姓们发现，祈雨坛周围的麦苗在雨后竟拔高了一寸，叶尖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像一串串小珍珠。

街头的说书人趁机编了故事："新皇感动了龙王爷，派老神仙来撒雨呢！"

十五日晌午，崇政殿的阳光斜照在龙椅上。

赵匡胤看着弟弟赵光义跪在丹墀下，故意板着脸说："光义，你领泰宁军节度，可知道泰宁百姓去年被水冲了多少亩田？"

赵光义抬头，看见哥哥眼中藏着的笑意："回陛下，泰宁有三条河需要加固堤坝，臣己画好图纸。" 他呈上一卷羊皮图，上面用朱砂标着 "惠民堤"" 利民闸 "，正是赵匡胤在淮南用过的治水法子。

"好！" 赵匡胤突然笑了，扔过去一条玉带，带扣上刻着展翅的凤凰，"这是母后让绣娘连夜赶制的，她说你小时候总抢哥哥的炊饼，如今做了节度使，可不能抢百姓的粮食。"

殿内的大臣们都笑了，他们知道，这对兄弟的对话里，藏着比玉带更珍贵的东西 —— 护民如护家的心意。

十七日清晨，坤宁宫的红绸从檐角垂到地面，像一片红色的云霞。

王氏穿着金丝绣的翟衣，头上的九翚凤冠还带着工匠的体温 —— 这顶凤冠是用南唐进贡的珍珠串成，却特意留了三颗瑕疵珍珠在凤尾，说是 "不掩瑕疵，方得圆满"。

"皇后娘娘，陛下送您的礼物到了！" 宫女捧着檀木盒进来，里面是双千层底布鞋，鞋面上绣着麦穗和凤凰。

王氏摸着鞋跟处的 "安" 字刺绣，想起嫁给赵匡胤时，他还是个带着一身伤痕的点检，却坚持用军中俸禄给她买绣线。

"陛下说，皇后的脚要多沾沾地气，才能知道百姓的路有多难走。" 宫女小声转述。

王氏眼眶一热，望向宫外。

二十一日申时，南唐的贡车再次驶入汴京。

使臣李从善望着殿内朴素的陈设，忍不住偷瞄赵匡胤的龙椅 —— 那不过是张刷了朱漆的木椅，扶手处还留着被兵器磕出的凹痕。

"这是我国主送来的金镶玉屏风，可挡百邪。" 李从善掀开黄绫，屏风上的金线牡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赵匡胤却指着屏风说："不如拆了，给泽州的孩子们做书桌吧，他们的学堂还缺木板。"

使臣又献上嵌满东珠的冕冠，赵匡胤却从袖中掏出本《农桑辑要》："劳烦贵国把这书多抄些副本，朕想用东珠换你们的种茶技法。"

李从善愣住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大宋的军旗所到之处，百姓皆箪食壶浆 —— 这位皇帝眼中的珍宝，从来不是金银珠玉，而是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的技艺。

当月最后一天的深夜，赵匡胤带着王氏来到御花园。

月光下，新栽的泽州麦苗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王氏忽然指着麦尖上的露珠："陛下看，每颗露珠里都映着月亮，像不像百姓的眼睛？"

赵匡胤握住她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薄茧。

"还记得在夹马营时，你总说我骑马太野，如今当了皇帝，反而觉得当年的日子更踏实。" 赵匡胤望着远处的宫墙，那里挂着新制的灯笼，每个灯笼上都画着农夫和织女，"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去民间走走，你教百姓绣花，我帮他们耕地，可好？"

王氏笑了，笑声惊飞了栖在槐树上的夜鸟。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早己不是当年的少年将军，却始终还是那个把最后一块炊饼让给妹妹的赵家大哥。

御花园的夜风带来远处的更声，还有隐约的童谣："凤冠配芒鞋，皇帝耕田地，百姓锅里粥，胜过万两金。"

赵匡胤立后那天，坤宁宫的凤凰雕塑突然展翅欲飞，最后化作细雨落在麦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