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军独眼观天下

后梁龙德三年腊月，黄河水面结着薄冰，北风卷着碎雪往人脖子里钻。

十六岁的赵弘殷攥紧铁胎弓，跟着赵王王镕的五百骑兵在芦苇荡里蛰伏。

对岸后唐大营火光冲天，梁军的喊杀声隔着冰面都能听见。

"看！唐庄宗的帅旗在东北角晃荡！" 副将突然压低声音。赵弘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杆绣着飞虎的大旗在火海里忽明忽暗，旗下一员金盔大将正背水厮杀。

"跟我冲！" 赵弘殷一拍战马，率先踏碎薄冰。

马蹄在冰面上打滑，他左手举着半面烧焦的盾牌，右手连珠箭射落敌楼火把。

眼看就要接近帅旗，一支冷箭突然擦着他耳尖飞过，在盾牌上砸出个凹坑。

"来者何人？" 火光中，唐庄宗李存勖提着染血的长剑，见他甲胄上绣着赵王的虎头纹，眼中闪过惊讶。

赵弘殷甩开枪头的血沫，大声喊道："赵王派末将前来救援，陛下快随我突围！"

李存勖盯着这个满脸冰渣的少年，突然大笑："好小子，比我帐下的老将还勇猛！"

突围后，庄宗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跟着我，做金枪班的头儿如何？"

赵弘殷摸着新赐的鎏金腰牌，发现上面刻着的飞虎，竟和刚才帅旗上的一模一样 —— 这是他命中带火，连飞虎旗都认主。

后汉乾祐元年秋，陈仓山的枫叶红得滴血。

赵弘殷趴在悬崖边，盯着谷底蜀兵的粮草车队。左眼的绷带己经渗出血迹，三天前侦查时中了埋伏，箭头至今还留在眼窝里。

"将军，蜀兵有三万，咱们只有五千..." 副将李勇话没说完，就被赵弘殷瞪了回去："当年项羽一只眼能破釜沉舟，老子现在也能！" 他突然扯掉绷带，露出血肉模糊的眼窝，吓得身边士兵倒吸凉气 —— 箭头虽然取出，但左眼永远没了，只留下一道从眉骨到颧骨的疤痕。

战斗在午后打响。

赵弘殷故意让伤脸对着蜀兵，铁枪舞得虎虎生风，每刺倒一个敌人，就大喊："爷爷的左眼是被你们蜀王挖走的，今天来讨利息！" 蜀兵见他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士气顿时大减。

混战中，一支流箭突然朝他面门射来。

赵弘殷猛一偏头，箭镞擦着右耳飞过，却让他想起昨夜梦见的山神庙 —— 老山神说他 "虽失一目，却开天眼"。他狠命甩头，血珠飞溅中，竟看见蜀将王昭远的帅旗在树林里晃动。

"跟我砍帅旗！" 他带着亲卫杀透敌阵，当帅旗倒下时，蜀兵终于溃逃。战后清理伤口，军医惊叹："箭头有毒，将军竟撑了三天，怕是有山神护佑！" 从此，"独眼战神" 的名号在军中传开，更有人说他夜里能看见鬼魅，专门震慑敌军。

后周显德二年夏，淮南的稻田被烈日烤得裂开缝。

赵弘殷骑着黑马巡视前军，远远看见儿子赵匡胤正在教士兵用长枪挑西瓜 —— 这是他自创的训练法，说能练准头。

"报！前军遭吴兵突袭，退到淝水了！" 探马气喘吁吁。

赵弘殷展开地图，只见吴兵的蓝色军旗像条毒蛇，正绕到周军后方。他一拍剑柄："取我的连环甲，叫虎豹骑跟我抄敌腰眼！"

赶到战场时，前军正被吴兵压得节节败退。

赵弘殷看见吴将的帅旗在阵中嚣张地晃荡，突然摘下头盔，任满头白发在风中飞舞 —— 他要让敌人知道，周军的老将比他们的小伙计更狠。

"爹，我来助你！" 赵匡胤带着亲卫杀到，父子俩的长枪在阳光下相撞，溅出火花。

赵弘殷瞅见儿子盾牌上的新凹痕，心里暗喜，嘴上却骂："臭小子，别光顾着杀人，保护好身后的百姓！"

这场战役后，周军流传起 "赵家双虎，父子同心" 的歌谣。

有人看见，赵弘殷在战后独自坐在河边，清洗染血的铠甲，月光照在他的独眼上，竟像有团火在燃烧 —— 那是百姓们偷偷在他甲胄里塞的平安符，说能避刀枪。

显德三年春，寿春城的柳树刚冒新芽。

赵弘殷跟着世宗柴荣巡视街市，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哭骂声："狗官！敢拿纸片一样的饼糊弄大军！" 只见十几个卖饼老汉被绑在衙门口，地上堆着薄如蝉翼的面饼。

世宗铁青着脸："斩了，以儆效尤！" 赵弘殷看着老汉们颤抖的双腿，突然想起老家母亲做的杂粮饼 —— 那年闹饥荒，母亲把仅有的面粉摊成薄饼，让他们兄弟三人分着吃。

"陛下且慢！" 他扑通跪下，铠甲在青石板上撞出声响，"末将小时候家里穷，母亲说薄饼能照见月亮，却能让肚子不饿。这些老汉不是故意偷工，实在是今年麦子收成不好啊！"

世宗皱眉："军士吃这种饼，哪有力气打仗？" 赵弘殷拿起一块饼，对着阳光说："陛下您看，这饼有十八层，层层面香。末将愿用三个月俸禄作保，让他们重做军粮。若再偷工，末将陪他们一起受罚！"

老汉们得救了。

当晚，有个老汉偷偷塞给赵弘殷一包薄饼，里面夹着张字条："将军独眼观天下，心比面饼还要厚。"

赵弘殷摸着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独眼突然 —— 比起战场上的战功，护住百姓的炊烟，才是他心中真正的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