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惊天掺假

建隆三年八月初八，蔡河的漕运码头晒得发烫。漕船的帆布一掀开，一股霉味混着土腥气扑面而来——本该金黄的军粮里，竟掺着半袋半袋的糠秕和黏土。搬运的民夫们交头接耳，有人偷偷用木锹戳了戳粮袋，土末子立刻扑簌簌往下掉。

“让蔡河务的纲官来见朕。”赵匡胤的声音像冰碴子砸在石板上。他穿着普通将士的布甲，腰间别着柄磨得发亮的佩刀，靴底还沾着今早查粮时踩的泥点。当纲官王训等人哆哆嗦嗦跪下时，看见皇帝手里捏着把混着泥土的麦粒，指缝间还渗着被劣质粮食硌出的红印。

“知道军粮是给谁吃的吗？”赵匡胤突然把麦粒砸在王训脸上，“前线士兵拿命守边疆，你们往粮食里掺土？！”他转身指着漕河上的运粮船，“去年扬州之战，多少弟兄因为吃了发霉的干粮拉肚子，连刀都握不稳——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

王训的牙齿碰得“咯咯”响，想辩解却看见皇帝身后站着的老民夫，手里捧着个破碗，碗底沉着半块掺了糠皮的饼子——那是他昨天在漕仓外捡到的“军粮”。“陛下饶命！小的们只是想赚点差价……”话没说完，赵匡胤己经抽出佩刀，刀背重重敲在王训肩上：“赚差价？拿士兵的命赚差价！传旨：王训等西人，闹市分尸示众，家属连坐流放沙门岛——让天下人知道，动军粮者，死无全尸！”

当天午后，汴京闹市围得水泄不通。王训的惨叫声混着百姓的怒骂声，惊飞了城楼上的麻雀。有卖炊饼的老汉抹着泪说：“咱儿子在沧州当兵，总算能吃上干净粮食了！”而在皇宫后苑，赵匡胤正对着《军粮漕运图》发呆，指尖在蔡河的位置画了个红圈——那里从今往后，每艘运粮船都要刻上监造官的名字，像烙印一样，永远洗不掉。

初十清晨，崇政殿的铜鹤香炉飘着龙涎香，却盖不住殿内紧绷的气氛。知制诰高锡捧着份卷轴，上面画着个举着“告密”木牌的小人——那是他昨夜想了整整一宿的“反腐奇招”。

“陛下，如今好些官员靠行贿买举荐，百姓敢怒不敢言。”高锡展开卷轴，上面用红笔圈着“奴婢可告主、邻居可告官”几个大字，“不如让天下人都来当陛下的眼睛——不管是谁，只要揭发行贿，就赏十贯钱；就算是奴婢、小孩，只要证据确凿，一样重赏！”

赵匡胤盯着卷轴上的小人，忽然想起去年微服私访时，看见茶馆里有个小厮偷偷把主人收受贿赂的账本塞进他手里。“好个‘告密’奇招。”他敲了敲御案，“但空口无凭可不行——”随手扯过一张宣纸，刷刷写下“凡行贿得官者，许人揭发，查实后赏银，告者无罪”，“把这告示贴满各州县城门，再画些画儿，让不识字的百姓也能看懂。”

当天下午，汴京街头就出现了怪事：卖豆腐的王寡妇抱着账本冲进府衙，揭发里正收了她三斗黄豆才给儿子报上户籍；当铺的小厮举着主人藏在夹墙里的受贿银锭，领着官兵抄了当铺——按照新诏，他们每人都得了十贯赏银，王寡妇的儿子还被破格录入了太学预备班。

当街头的“告密热”还没消退，另一道诏令又让官场炸开了锅：从今往后，各地司法参军上任前，必须先过皇帝亲自出的“判案考试”，考不过的，哪怕资历再老，也不能碰律法文书。

“给朕出两道题，就考最接地气的。”赵匡胤对大理寺卿说，“比如……”他忽然看见窗外有个老汉牵着牛告状，牛蹄子上还缠着被邻居剪断的缰绳，“就考‘邻里争牛案’和‘佃户欠租案’，看看这些官员是只看文书，还是懂百姓疾苦。”

八月十五，首批应试的司法参军们挤在贡院号舍里，对着试卷抓耳挠腮。第一题“争牛案”：甲说牛是自家养的，有牛棚的草屑为证；乙说牛是祖传的，有牛鼻子上的老茧为凭。怎么判？有人写“各打五十大板，牛充公”，有人写“查牛齿年轮，断归属”，却没人想到去问问放牛娃——那牛昨天还在甲家的田里耕地，蹄印子跟甲家的犁具花纹合得上。

赵匡胤亲自批改试卷时，看见一张卷子上画着个跪在老汉面前的官员，旁边写着“先问百姓情，再断律法事”。他忽然笑了，想起自己当节度使时，曾为了一桩田产案，带着衙役在田里蹲了三天，终于发现地主伪造的地契上，槐树的年轮对不上。“传旨：以后判案，先查实情，再翻律法——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连百姓的眼泪都看不见，还当什么父母官？”

八月底，汴京的说书人添油加醋地讲起了“八月铁律”：有人说蔡河的漕粮现在干净得能首接下锅煮饭，每粒米上都映着皇帝的眼睛；有人说告密的小厮得了赏银后，用银子给老娘盖了青砖房，门口还挂着“皇恩浩荡”的灯笼；最神的是司法考试——据说赵匡胤亲自扮成老汉去考场“监考”，看见哪个官员判案不公，当场就把他的乌纱帽摘下来，扔进了护城河。

“听说了吗？”卖茶汤的李大爷压低声音，“前儿个有个想行贿的举人，刚掏出银子，就被自家书童扭送了官府——现在连奴婢都知道，告官能发财，谁还敢瞎折腾？”旁边喝茶的书生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新颁告身》：“以后想当官，得先过皇帝的‘判案关’，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酸秀才，怕是要喝西北风喽！”

而在皇宫的御书房里，赵匡胤正对着新修订的《大宋刑统》发呆。案头摆着两摞卷宗：一摞是被揭发的行贿案，一摞是司法考试的优秀答卷。他忽然想起高锡说过的话：“陛下，让百姓敢说话，让官员懂百姓，这天下，就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