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陈桥驿的黄袍

显德七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陈桥驿的柳树枝刚冒出新芽，就被十万大军的马蹄踩得东倒西歪。

赵匡胤站在驿馆门口，望着北方滚滚烟尘，手不自觉摸向胸口的焦玉珏 —— 自从去年接过殿前都点检的印信，这玉珏就常常在深夜发烫，像在预示着什么。

"太尉，苗先生说有急事！" 门吏楚昭辅满头大汗跑来。

赵匡胤转身，看见精通天文的苗训正盯着东方天空，手指微微发抖："您看！太阳底下竟叠着另一个太阳，黑光在中间来回晃荡，这是 ' 二日同辉 ' 之象啊！"

晨雾中，两个光晕真的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仿佛天上有两个火球在追逐。

苗训压低声音："当年尧帝诞生时有赤龙盘柱，如今这异象，怕是天命所归..."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士兵的议论："点检做天子的木牌早就在民间传了三年，如今天象呼应，看来老石匠的预言要成真了！"

夜幕降临，驿馆外的篝火堆噼啪作响。

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铠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弟兄们，咱们在前线卖命，可皇帝才七岁，太后能懂什么？" 有人突然踢了踢篝火，火星子溅在 "忠武军" 的虎头旗上，"当年高平之战是谁救了世宗？淮南是谁修堤护民？点检不做皇帝，咱们跟着喝西北风吗？"

这话像扔进油锅里的火星，顿时炸开了锅。

"对！去年瓦桥关姚内斌投降时，就说点检有凤凰胎记，是朱雀转世！"

" 别忘了，点检的战马赤炭踏雪成火，分明是火神坐骑！"

议论声越来越大，连值夜的将领都不再呵斥 —— 他们都记得，赵匡胤每次分赏赐，总会把最好的留给伤兵，自己的铠甲却补了又补。

三更梆子响过，驿馆外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赵匡胤刚合眼，就听见弟弟赵光义撞开门，脸色苍白："哥，外面全是举着火把的弟兄，说... 说要拥立你当皇帝。"

话音未落，兵器碰撞声传来，无数火把将窗户映得通红，像一片燃烧的海洋。

推开房门的刹那，赵匡胤被晃得眯起眼。

庭院里站满了手持兵器的将士，盔甲上的霜花在火光下亮晶晶的，最前排的军校手里捧着件明黄的长袍 —— 那是从驿站供桌上扯下的黄旗改的。

"太尉！" 为首的将领王彦升突然跪下，铠甲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如今皇帝年幼，北汉契丹压境，军中无主必败！请您顺应天命，做我们的皇帝！"

话音未落，数百人齐刷刷跪下，兵器顿地声如闷雷："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匡胤后退半步，撞上廊柱。他看见人群中有人偷偷抹泪 —— 那是去年在淮南救过的伤兵；有人攥着半块焦玉珏的碎片 —— 那是民间模仿他的玉珏刻的护身符。

一件黄袍轻轻落在赵匡胤肩上，带着驿站香火的味道，不知是谁小声说："这黄袍，是用陈桥驿百姓改的，他们说要给点检做龙袍。"

晨光初现时，赵匡胤己骑上赤炭马。

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同，仰头嘶鸣时，马蹄下的残雪竟冒出淡淡热气，在初春的冷空气中形成白雾。

赵匡胤拉住缰绳，看着眼前整齐却带着兴奋的军队，突然提高声音："弟兄们听着！我有三道命令，若敢违背，杀无赦！"

马队瞬间安静，只有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第一，太后和小皇帝，我从前侍奉他们，今后你们也要像侍奉我一样敬重，敢有惊扰者斩！"

赵匡胤指向南方，仿佛看见汴梁城的角楼，"第二，满朝文武都是我的兄弟，谁敢仗势欺人、凌辱同僚，斩！"

最后，赵匡胤摸了摸马鞍上的粮袋，"第三，府库百姓的一草一木，谁若敢抢一分一毫，斩！"

将士们下马叩拜，铠甲在晨露中闪着光。

当队伍开拔时，路边的百姓悄悄探头，看见骑在马上的赵匡胤，胸前的焦玉珏在阳光下格外明亮，竟与他眉心的凤凰胎记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有只火凤凰在马背上展翅。

大军逼近开封城时，副都指挥使韩通正站在城头。他望着远处的 "赵" 字旗，手按剑柄的指节泛白 —— 他记得世宗临终前的嘱托，记得点检印信上的蟠龙纹。"放箭！" 他刚喊出声，身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王彦升的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垂劈下的。这位跟着赵匡胤从淮南杀出来的猛将，此刻眼里布满血丝："韩大人，点检是为了护百姓，您何苦..."

话没说完，刀刃己入鞘，韩通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攥着半张世宗的画像。

当夜，赵匡胤站在皇宫门口，望着熟悉的雕梁画栋，突然想起十年前在这里见过世宗。那时他还是个小校尉，世宗拍着他的肩膀说："匡胤啊，将来护好这万里河山。" 如今物是人非，他摸了摸腰间的点检印，印信上的凤凰纹不知何时变得清晰，仿佛活过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