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德门

夕阳给明德门的城楼镀上金边时，赵匡胤的赤炭马踏过护城河上的吊桥。他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看见城墙上的 "周" 字旗正在风中挣扎，像极了三年前淮南战场上那面被火烤焦的南唐军旗。

身后的十万大军己按赵匡胤的命令退回军营，只有亲信将领和少数亲兵跟着他走进官署，铠甲碰撞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太尉，宰相范大人求见。" 亲兵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匡胤望着铜镜里染着征尘的脸，眉心的凤凰胎记在暮色中微微发烫 —— 自从黄袍加身后，这胎记就像活过来一般，时常隐隐作痛。他深吸口气，整理好衣襟，开门迎进了范质、王溥等老臣。

烛火在风里摇晃，照得范质的官服补丁格外明显。

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刚要开口，赵匡胤突然扑通跪下，声音里带着哽咽："范大人，我赵某受世宗厚恩，今日却被将士们逼到这步田地，真是无颜面对天地啊！"

赵匡胤抬头时，眼角真的挂着泪珠，映得焦玉珏上的 "匡" 字忽明忽暗。

范质刚要伸手去扶，殿外突然闯进个铁塔般的汉子 —— 列校罗彦瑰，腰间的佩刀还滴着血。不知是韩通的还是自己的。他手按剑柄，铠甲上的虎头纹几乎要撞上范质的官帽："老大人，天下不能一日无主！如今契丹还在北边晃荡，幼帝如何护得住百姓？您就别让我们弟兄为难了！"

刀鞘撞击地面的声音，惊飞了梁上的燕子。

王溥悄悄扯了扯范质的衣袖，眼神示意他看窗外 —— 月光下，无数火把组成的 "赵" 字正在城头闪烁，那是士兵们用松枝摆的，分明是早有准备。

范质长叹一声，袍袖拂过赵匡胤肩头的黄袍，终于慢慢跪下："愿太尉上应天命，下护苍生。"

当文武百官在崇元殿排好队时，己是一更天。

殿外飘起细雪，却挡不住殿内的热气 —— 新铸的铜炉里烧着沉香，是从后周国库搬来的，香味和陈桥驿百姓的炊烟奇妙地混在一起。

赵匡胤盯着殿中央的蟠龙柱，想起十年前在这里，世宗曾指着龙椅说："匡胤，这椅子将来你要坐得稳啊。"

"宣徽使引驾 ——" 尖锐的唱名声划破寂静。

赵匡胤跟着礼官的指引跪下，听见头顶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翰林承旨陶谷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卷黄绫，上面的墨香还带着暖意："这是恭帝的禅位诏书，昨夜子时刚写好的。" 他眨眨眼，没人注意到诏书上的 "天命所归" 西字，比其他字迹浓了三分。

陶谷早在三天前，就揣着预先写好的诏书跟着大军出发了。

当龙袍披在肩上时，赵匡胤胸前的焦玉珏突然发出微光，与殿顶的琉璃瓦相映成辉。

殿外的士兵们看见，雪片落在他肩头竟化作青烟，远远望去，真像有只火凤凰在龙袍下展翅。最前排的老将军抹了把泪 —— 那是当年在高平之战被赵匡胤救过的，此刻他看见皇帝腰间挂着的，正是世宗亲赐的虎头令牌，只不过牌面不知何时多了只浮雕凤凰，与虎头两两相望。

登基大典结束后，赵匡胤独自来到西宫墙外。

月光照着朱漆宫门，赵匡胤听见墙内传来孩童的啼哭。

那是七岁的周恭帝柴宗训，昨天还在他怀里抓过铠甲上的流苏。

"郑王..." 赵匡胤轻声念着新封号，手指抚过石墙上的苔藓，忽然想起父亲赵弘殷临终前的话："改朝换代不可怕，怕的是让百姓觉得换了天。"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弟弟赵光义抱着件金丝斗篷："哥，太后己经安置好了，符太后说..." 他突然顿住，看着赵匡胤转身时，龙袍上的朱雀纹刚好与月光重合，竟在墙上投出个展翅的影子，像极了他们小时候在夹马营见过的神火。

"别再说了。" 赵匡胤打断他，目光落在宫墙上新挂的灯笼上，红光映得焦玉珏愈发温润，"明天起，开封城的百姓该照常卖炊饼、修水渠，就像什么都没变过。"

赵匡胤摸了摸腰间的点检印。如今己换成了玉玺，但印纽还是保留了虎头与凤凰的结合纹。

"至于天命不天命的..." 赵匡胤忽然笑了，"百姓锅里的热汤，比天上的太阳更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