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诚（口嗨）是通关密码？

林小满觉得自己的简历在“卷王科技”这座互联网圣殿的HR系统里，估计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211？985？海归精英？通通没有。她，林小满，纯血统“二本战士”，简历上最闪光的经历是运营过学校饭卡代充小组公号（粉丝数巅峰期高达233人，后因一次“食堂阿姨手抖克扣三两饭”的激情推文而惨遭管理员封禁）。毕业即失业的现实冰雨兜头浇下三个月后，“卷王科技”运营助理岗的面试邀约宛如天外来客砸懵了她这只咸鱼。

“不会是HR输错邮箱了吧？还是新型诈骗，过去先收两千块‘工牌押金’？”林小满盯着邮箱里那封排版冰冷精致的邀请函，内心弹幕刷得比中关村地铁换乘通道还拥挤，“管他呢！去看看传说中的‘卷王’长啥样，也算拓宽视野。不行就当一日游，顺便蹭他们楼下那家人均三十五的精品咖啡续命！”

三天后，顶着能夹死苍蝇的社畜级黑眼圈，林小满踏进了卷王科技位于CBD 88楼的总部。冷气开得像不要钱，空气里飘浮着人民币和咖啡因过度燃烧的焦躁味道。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那双从大学穿到现在的廉价小皮鞋，对比周围精致到脚趾头的高跟鞋与尖头皮鞋，寒酸气息扑面而来。前台小姐姐那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机械得宛如AI设定好的程序，让林小满瞬间联想到恐怖电影里会扭断人脖子的洋娃娃。墙面上巨大的标语刺得她眼睛疼：“要么卷赢，要么卷铺盖！”

“名字。”前台的声音甜美但毫无波澜。 “林小满。双木林，大小的小，余额不足的满。”林小满条件反射般地贫了一句，试图缓解空气中的高压。 前台小姐的八颗牙微笑纹丝不动：“右手边第三会议室，李经理和张主管在等你。祝你好运。” “好运”俩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像“保重”？林小满抱着她那打印出来还带着墨粉味的劣质简历，硬着头皮推开了会议室沉重得仿佛封印了无数失败灵魂的玻璃门。

会议室内，气压更低。长条形会议桌的一端，坐着两位考官，一男一女。女的，妆容精致得能上杂志封面，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搭配着锐利的眼神，像极了刚给猎物抹好毒药的猎豹，自报家门叫李薇（几年后林小满才知道，这哪里是“薇”，分明是“微PUA”的微）。男的，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面无表情，脸上似乎就写着“我很累，我不想听废话”，手里捏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指尖规律地敲打着桌面，透露着一股强烈的不耐烦。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名为“你最好在三分钟内证明你有被剥削的价值”的窒息感。

“林小满？”李薇的声音像涂了层蜜蜡，光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应届生？二本？专业…行政管理？”每吐一个字，林小满的心脏就跟着下沉一分。她能感觉到那位张主管眼镜片后面投射出的“又一个浪费时间的”烦躁光波。“简单说说，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胜任卷王的运营节奏？我们这儿的‘卷’，可是字面意义上的。”李薇的笑容又深了一分，眼神却像冰锥。

完犊子。要黄。林小满的CPU瞬间过载濒临蓝屏。预演了一万遍的“我学习能力强”“我热爱互联网行业”“我吃苦耐劳”的屁话，在一个精致的、身处卷王核心位置的面试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廉价，充满了应届生特有的清澈愚蠢。算了，反正也没戏。本着“死也要死得其所”的壮烈，以及长久以来被社会反复毒打积压的怨气，林小满体内的“真实”小恶魔咻地冒头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把目光聚焦在李薇身后墙上那张抽象到让人看不懂的装饰画上，决定放飞自我：“凭…我比其他人更能清晰认识到这份工作的本质？”她顿了顿，在李薇微微挑眉、张主管停止敲桌面的注视下，一股脑把心里的弹幕倾泻而出，“‘卷王科技’，顾名思义，就是卷死对手，然后把自己也卷死。我觉得运营助理的核心竞争力，就是能在认清这种本质后，还能一边内心骂着‘这他妈不是人干的’，一边面无表情地把领导那些拍脑袋想出来的、凌晨三点钟蹦出来的‘超绝金点子’——甭管它合不合理——用最快的速度落地执行，保证领导开天窗的PPT上能及时贴上一块华丽丽的创可贴？”

话一出口，林小满就想原地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她听到了什么？自己那不过脑子的嘴说了什么？！内心疯狂OS弹幕乱飞：‘林小满！你脑子被地铁门夹了吗？‘内心咒骂’？‘不是人干的’？‘贴创可贴’？面试！这是面试！不是茶水间吐槽大会！完了完了，简历上那233个僵尸粉公号运营经验也救不了我了！我这就收拾收拾滚回去投奔楼下的煎饼果子大姐…’

出乎意料的是，李薇脸上的猎豹式微笑僵住了一瞬，旁边那位快睡着的张主管反而第一次抬起了头，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投向她。

就在会议室空气即将凝结成史莱姆，林小满脚指头己经在她那廉价皮鞋里扣出一套三室一厅的时候，李薇调整好了表情，似乎打算给这个口无遮拦的愣头青下点猛药。她红唇轻启，抛出一个散发着浓浓“拍大腿”味道的“战略性”问题：“那么林同学，请你更具象化地说明一下。为了推广一个新上线的社区APP，我们需要在凌晨三点让用户心甘情愿地打开它，并且停留五分钟以上。你有什么‘接地气’的解决方案？”说完，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请开始你的表演（或者你的笑话）”的压迫感。张主管的眼神也锁定林小满，等待她的表演或者出丑。

凌晨三点？打开APP？停留五分钟？林小满脑子里的吐槽引擎轰鸣启动：‘凌晨三点？用户不睡觉是因为没通网还是没通电？打开APP？我半夜被打雷吵醒都只配打开手机手电筒！这需求听起来像是阎王爷托梦给产品经理定下的KPI！’

一口凉气压在嗓子眼，把她那点憋屈、荒诞和破罐破摔的情绪搅和成了一锅浆糊。就在李薇嘴角那丝“我就知道”的讥诮弧度将要彻底成型时，林小满脑子一抽，一句在脑海里盘旋己久、带着浓烈“退堂鼓”配乐的肺腑之言脱口而出：

“凌晨三点？想让用户打开APP？”她眼一闭心一横，表情管理完全崩溃，露出了一个几乎要原地升天的“痛苦面具”，“…发条PUSH啊！‘【紧急通知】您楼顶天台有位情绪激动、指名道姓要找您聊聊人生理想的访客！请立刻打开APP查看详情！’ 保证嗖一声就醒了！别说开APP，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就上天台！五分钟？太谦虚了，高低得在上面跟蚊子唠半小时嗑！”

最后一个“嗑”字落地生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会议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掉根针都嫌动静太大。墙上那个看不懂的抽象派装饰画似乎都为之裂开了几条缝。

林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的、核爆过后的废墟。 李薇：完美的猎豹微笑彻底碎成了二维码，错愕、迷茫、还有一丝被这种“反向极限操作”打懵的呆滞。她那精心描绘的眉毛似乎都要飞进发际线里。 张主管：厚厚的眼镜片遮挡不住他眼中骤然爆发的、混杂着震惊和荒谬的精光，敲击桌面的手指也终于彻底停下。 林小满仿佛听到自己刚出生三秒还没展开的职业生涯，正发出“嘎啦嘎啦”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完了，这次真玩脱了，煎饼果子摊都不配拥有她了，只能去工地搬砖和水泥……

就在林小满准备起身鞠躬，丢下一句“对不起打扰了是我配不上贵司”然后光速逃离社死现场时——

“咳。”张主管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意味不明的咳嗽，打破了令人抓狂的沉寂。他抬手推了推滑落鼻梁的镜片，目光沉沉地又扫了林小满一眼，转头与李薇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内容复杂的眼神。李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某种汹涌的情绪（可能是杀意，也可能是笑到岔气的后遗症），重新挂上那副职业化的、但多了几分裂痕的微笑面具：“…很…别致的思路，林同学。”

她低头在面前的评分表上唰唰写了几个字，字迹潦草得仿佛在泄愤。再抬头时，眼神里多了点林小满看不懂的东西，那不是欣赏，更像是一种看到某种奇葩物种的、带着衡量和算计的新奇感。

“今天的面试就到这吧。”李薇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涂蜜蜡般的平滑，“结果我们会在一周内通知。”

林小满几乎是飘出会议室的。电梯里冰冷的镜面映出她那张魂飞天外的脸，耳边还在嗡鸣。刚才那半小时，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光怪陆离的滚筒洗衣机里，最后被“天台访客”这个梗狠狠地甩出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脚步虚浮地穿过那座明亮冰冷、压抑得像无菌室一样的办公区，满脑子都是“离谱”、“社死”、“完蛋”的弹幕刷屏。李薇最后那个眼神，那句看似平静的“别致的思路”，还有张主管那声意义不明的咳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那栋金光闪闪的大楼，一头扎进了七月正午蒸笼般的车水马龙里，感觉自己像条脱水的咸鱼。掏出手机，屏幕锁屏是只抱着饭碗可怜兮兮的流浪猫，配文“今天也要做打工人”。她自嘲一笑，刚想把手机揣回口袋——

“叮！”

一条通知消息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

来源：【卷王科技招聘管理系统】 标题：【面试结果通知 - 林小满】 正文： “林小满女士，恭喜您！您己通过我司…运营助理岗位的初轮面试筛选…”

后面那大段例行公事的措辞和后续安排，林小满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看清。

她的眼睛死死钉在那两个字上：“恭喜”。

“？？？？？”

林小满站在人潮汹涌的酷暑街头，举着手机，呆若木鸡，脸上的表情比她简历还空无一物。热浪和汽车尾气混合着扑来，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轰响和一个巨大的、带着无数回音的宇宙问号。

恭喜？

就…就这？！

她刚才在面试室里的那些疯批言论——给用户发凌晨三点“上天台”的恐吓型PUSH？？？！！！

这公司录用人的标准……到底是他妈什么地狱笑话选集？！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