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天快黑了。

敲开了白寡妇的房门，白寡妇拉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

“何大清不在家。”

“我等他。”我不想进白寡妇的屋子，白寡妇也不打算让我进屋子。

闻到她身上廉价的香胰子味道，我就反胃，门口的台阶肮脏污浊，我只能靠墙站着。

估计不会等太久，保定的夜生活不会太长时间，下馆子的毕竟是少数，都是不得已的应酬，早早吃完回家在床上找乐子，是男人们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是大小不一的娃，我的年代养个娃不容易，这个年代一生就是一串，大的带小的，小的还没有断奶，女人的肚子又大了。

好像人人都龙精虎猛，卯足劲边找乐子边生娃。

白寡妇不停地进进出出，一会儿甩起膀子扫地，扫得漫天都是灰，我只能前走十来米，等灰尘散尽再回来，一会儿提一袋垃圾，故意扔在我脚下，臭哄哄的污水流了一地。

我从左边挪去右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眼角的余光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若没有白寡妇，若没有何大清，我还不懂“饥不择食”的真正含义。

白寡妇除了胸前多二两肉，比我妈差老远了，真不知道何大清怎么下得了手。

何大清哼着小调，提着两个饭盒子走到家门口，看见我，如同见鬼，吓了一大跳，朝四处看看，没有邻居注意，才忸忸怩怩地问：

“你怎么来了？”

“我有要紧事和您商量。”有求于他，还是尊重一下他。

这时，白寡妇跟风一样冲出来，将我撞开，抓过何大清手中的饭盒，提进了屋子。

这娘们，力道真大。

何大清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我拦住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今天不把话彻底说清楚，他休想逃进去，也休想把我关在门外。

他无奈地摊摊手：

“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成家了，能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

我忍着一腔怒火，好言好语地说：

“我考上清华了。”

何大清两只手揣在袖笼里，头扭向一旁，也不看我，没有吱声，我猜他没听清，再重复一遍：

“我考上清华大学了。”

啊？

何大清张大的嘴能放进一只鸡蛋，眨巴眨巴着眼睛，想了老半天，重复一句：

“你考上清华大学了？你确定是清华大学？”

“是。”

“不对呀，我儿子不会读书呀。”何大清急了，用手掂一下我的额头。

我拍开他油腻腻的手，嫌恶地说：

“你抛弃子女，我只能奋发图强，改变命运。”

他还是不敢相信。

我小心翼翼从包里摸出录取通知书，何大清的双手在身上来回擦了好几下，才拿过通知书。

就凭这动作，我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我终究是他的儿子，是他何家的后代，我是替他争了脸面。

“你好好抚养何雨水，我还认你这个爹，以后也不会不管你，有你的幸福生活。”我开始画大饼。

何大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将录取通知书还给我，垂头丧气地说：

“等你日子好了，我也老了，也干不动了。”

“您干不动了，我可以养您。”既然他有回心转意的迹象，我也用了尊称。

保定远比不上四九城，为数不多的路灯，整条道路又阴又暗，我看不清何大清的表情，只听他揶揄地说：

“我是说，等你出息了，就是黄花大闺女摆在我面前，我也干不动了。”

妈的，你要不要脸呀。

说真的，我真没料到他和亲儿子说出这种话。

在丰泽园的厨房，厨师们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但至少是背着子女，而何大清真当我成年了吗？

“你等一等，等一等，”何大清屁颠屁颠地跑进屋子。

我竖起耳朵听，他正在和白寡妇商量，隐隐约约提到清华大学，再听到白寡妇叫了一声：哎哟，我的娘呀。

然后两人嘀嘀咕咕，听不清说什么。

很快，白寡妇挂着虚伪的笑容走出来，热情地说：

“雨柱呀，咱们都是一家人，进来屋里说话。”

好像有一点眉目。

虽然我极其讨厌白寡妇，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何雨水，我不得不忍受这个势利眼女人。

桌子上摆了两个饭盒，已经打开盒盖，一盒五花肉炒香干， 一盒油炸小酥鱼，当厨子就有这一点好处，物资再匮乏，也不会亏待自已的嘴，我这个学徒工，没办法往家里捞菜，也总是趁机会偷一口。

偶尔，遇到干菜，像这种小炸鱼，我就会偷一条小的，用纸包了，带回高祖父家，我阿爷和何雨水分着吃。

他俩你一小口，我一小口，吃得欢，我的心里也就甜滋滋的，何兆稷没能尽孝，我替他办了，至少阿爷是快乐的。

白寡妇异常热情地招呼着：

“你爷俩今天好好喝一盅，说说体已话。”

确实，我的体已话就那个内容：照顾何雨水，我要去上学。

白寡妇走了，何大清就着昏暗的灯光乐呵呵地看着我：

“我儿子长大了，唉，要是你妈还在，该多好。”

何大清说着说着，抬起衣袖揩着眼泪：

“走到这一步，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我很难理解他的没办法，女人真的这么重要吗？比他儿子的前程，比他女儿的性命还重要！

白寡妇再进来时，带进来一个姑娘，一看就比我年长，扎着红头绳，抹了胭脂，抹得有点重，红彤彤的两团脸蛋跟猴屁股似的。

“这是我女儿，刚刚十八岁，长得跟花一样，远近闻名的一枝花。”白寡妇殷勤地推“鲜花”跟我坐在一起。

“鲜花”有些羞涩，垂着头，带着一脸的笑意。

“吃饭，吃饭，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何大清将筷子递给“鲜花”。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妙，白寡妇向来讨厌我这个拖油瓶，今晚让“鲜花”来陪客，必定有她的打算。

“来，喝一盅。”白寡妇殷勤地劝我干一杯二锅头。

“我还没有成年。”我特意提醒白寡妇，被田晓雨暗算了，再也不会上女人的当。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