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传召

来了。

沈玉珠心中了然。

“回皇祖母，确有此事。不过，多为民间传闻，以讹传讹。真正有见识的医者，都知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更何况是以毒物入药，绝不会轻易拿自己的身体去试那些虎狼之药。”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事实，又巧妙地将自己与那些“无知”之人划清了界限。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哦？听你的意思，你还懂医理？”

“臣妾的父亲曾官拜尚书，臣妾自幼体弱，便常伴汤药，久病成医，略通一二罢了。不敢在皇祖母面前班门弄斧。”

太后的眼神锐利了几分。

“六皇子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臣妾听说了。”沈玉珠垂下眼睑，“听闻六弟受伤，亦是心痛不己，日夜为他祈福，盼他早日康复。”

“心痛？”太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外面的人，可都说是你这个做皇嫂的，心肠歹毒，纵蛇行凶呢！”

沈玉珠再次抬起头，首视着太后。

那双清澈的杏眸里，没有半分惶恐，只有一片坦然。

“皇祖母，臣妾敢问，若当真要谋害六弟，为何要用一条南梁独有的金环蛇？”

太后眉梢一挑，示意她继续说。

“其一，此蛇来历太过明晰，一查便知源头，无异于自寻死路，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臣妾自问，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其二，臣妾深知，六弟乃柳贵妃所出，是端王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伤了他，便是与柳家和端王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儿臣初来乍到，在北燕毫无根基，为何要平白无故，为自己树此强敌？”

“其三，”沈玉珠的声音顿了顿，愈发清冷，“围场之上，数千双眼睛盯着。臣妾若真有心加害，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何必选用如此拙劣、如此显眼、又如此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手段？”

她一字一句，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将整件事的疑点剖析得淋漓尽致。

这番话，不是辩解，不是喊冤，而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分析利弊得失。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

只有太后手中佛珠捻动的“嗒嗒”声，一下，又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许久，太后那双深沉的眼眸里，才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陷害于你？”

“臣妾不敢妄言。”沈玉珠微微躬身，“臣妾只知，天理昭昭，清者自清。皇祖母体恤，父皇圣明，定会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公道。”

她将皮球，又巧妙地踢了回去。

太后看着下方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外柔内刚，进退有度的女子。

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放下手中的佛珠，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只是，这宫里，从来不缺聪明人。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敲打，也是提醒。

“身为太子妃，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儿臣，谨遵皇祖母教诲。”沈玉珠再次恭敬行礼。

“行了，你先回吧。”太后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态，“哀家乏了。”

“是，臣妾告退。”

沈玉珠行礼，转身，一步步退出这压抑的大殿。

当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她抬头，望向远处毓庆宫的方向。

冬日的暖阳，穿过稀薄的云层，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她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沈玉珠走出懿安宫，殿门在身后沉沉合上，隔绝了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檀香。

冬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却觉得那暖意怎么也透不进骨子里。

她抬起头，望向毓庆宫的方向。

萧临渊就站在宫门前的廊下，身形挺拔如松，只静静地看着她。

看见他，她紧绷了一路的脊背才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投入了他早己张开的怀抱。

“都解决了？”

他将她紧紧圈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

“嗯。”沈玉珠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带着冷冽的龙涎香，却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皇祖母是聪明人。”沈玉珠的声音依旧闷闷的，“她没信，也没不信，只是敲打了我一番。”

“她信不信，不重要。”萧临渊抚着她的后背，“重要的是，她会怎么选择。”

沈玉珠抬起头，一双杏眼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可外面的流言……”

“流言止于利刃。”萧临渊的眼底掠过一抹寒光，他低头，指腹轻轻揩去她额上渗出的细汗，“你做得很好，玉珠。剩下的，交给我。”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一根根捂暖。

“明日，安心看戏就是。”

沈玉珠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是她熟悉的、不容置喙的笃定。

她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缓缓落了地。

这是她的战场，但她不是一个人。

……

次日，太和殿。

早朝的气氛，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凝重几分。

文武百官垂首立着，眼观鼻，鼻观心，却都竖着耳朵，等着那只靴子落地。

关于太子妃“蛇蝎心肠，纵蛇害弟”的流言，早己在京中权贵圈里传了个遍。

今日这朝堂，注定不会平静。

果然，议过几件无关痛痒的政事后，御史中丞柳承志出列了。

他是柳贵妃的亲哥哥，端王萧临辰的亲舅舅。

“陛下！”柳承志一脸悲愤，声若洪钟，“臣，有本要奏！”

御座之上的萧彻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讲。”

“臣要弹劾太子妃沈氏！”

柳承志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六皇子遇袭一案，证据确凿，乃是金环蛇毒所致！此蛇为南梁独有，非太子妃带入宫中，还能有谁？”

“太子妃身为储君正妃，心肠却如此歹毒，因口角之争，便对年幼的六皇子下此毒手！此等蛇蝎妇人，如何能为储君正妃？”

“恳请陛下废黜其太子妃之位，严惩凶手，为六皇子讨回公道，还我北燕皇室一个清明！”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声泪俱下。

引得不少依附柳家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

“臣附议！请陛下严惩南梁妖妃！”

“后宫不宁，何以安天下！请陛下废妃！”

一时间，殿内群情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