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梦与海

不过，对球形舱内各设备的破解，进展也是比较缓慢的。

一是，虽然从这些设备仪器的硬件情况来看，能够确定它就是类电子设备，

但同样是电子技术，此前从未和人类发生过接触的章鱼文明，在技术线路上，显然是天差地别。

要想解析其中可能保存下来的信息，至少要从最底层的技术出发，理解章鱼文明是怎么储存信息的。

然后还得将这些电子设备中的信息，转化为章鱼文明的文字或者说信息，

最后，才能够谈得上，对这部分信息的破译。

另外，这些电子设备中的关键部件，都算得上是孤件，

但凡意外损失一个，其中留存的信息，也救不回来了，所以整个过程，人类文明的学者们也进行的很谨慎小心，

这个谨慎，也客观上拖慢了时间。

倒是对球形舱内其他东西的研究，

逐渐有了一些成果。

球形舱内发现的，疑似外星生命应急食品的一类东西。

从包装到其内的东西，都被相关研究人员分析了一遍。

其应急食品的包装材质并不是人类社会最常见的塑料，这种石油产业的副产物。

而是一种紧密的多层纤维，采用了一种特殊方法，制作成了一个类似于袋子的容器。

章鱼文明的应急食品，就放在其内。

这种紧密多层纤维，不透气，不透水，做成袋子之后，能够完成类似食物真空包装的效果。

对于对这种材质研究的研究员们来说，也是大开眼界，感慨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而对这种包装里的应急食品分析之后，

研究员再找到了几种蓝星从未有过的动物和植物痕迹。

只是可惜，这些应急食品中，自然找不到还存活的细胞，在现在的技术水平下，基本没有重现这些动物和植物的可能。

倒是综合这些信息，和对于那章鱼智慧生命身体的分析，

基本确定了，这章鱼文明里的智慧生物，也和人类一样，是一种杂食性动物。

这倒是挺正常，从生命进化的角度考虑，

肯定也是杂食性动物比单一肉食或者素食动物更有进化优势。

其次，就是这些包装好的应急食品，并没有经过高温碰撞的痕迹，倒是有经过低温冷冻的痕迹。

从这里判断，章鱼文明大概率是没有热食习惯的。

不过这倒是也能够理解。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章鱼文明大概率是一个海洋文明，其智慧生物是一种海洋生物。

在文明起步阶段，几乎不可能有生活烹饪食物的条件和习惯。

后面，哪怕文明技术进步，能够完成限制条件下的生火，或者高温了，也不可能将这种高温用在烹饪上。

“……自然环境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文明的社会形态啊。”

“不过，这个章鱼文明，在蒙昧时期应该是挺艰难的……基于高温和火焰的，需要在空气中完成的许多工具都没有办法制造。”

“你要这么说的话，说不定某一个天生就在宇宙中诞生的文明和智慧生命，看到我们人类这种在星球上发展起来的母星文明，也会感觉我们可怜。许多在太空中能够轻而易举完成的工作，我们却要一直攀升科技，直到近代才能够勉强触摸到。”

这是两位研究员，在研究间隙的一段简短对话。

最终以提出话题的这位研究员哈哈一笑作为结束。

此外，

在对于球形舱内一系列物品的研究和分析过程中，

还有比较重要的事情，

被研究员们确定了。

那附着在球形舱顶部的，现在类似于藤蔓触手残骸一样的东西。

就是这球形舱原有的一部分，而不是外来的。

因为，

研究员们，在这个球形舱内，找到了一个球形舱的完整模型。

在研究员们发现它时，它静静躺在球形舱的底部。

它是金属材质的，这次终于不是1701D合金，而是另一种合金材质。

密度大于舱内原本的溶液。

可以预想，在没有抽去球形舱内的幽蓝色液体时，它就已经在那儿。

但那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位置，也没有看到其他什么适合安放这个模型的固定位置。

那这个球形舱在太空中航行的时候，这个模型就在球形舱内乱飞？

亦或者是，

“被那个地外生命，捏在手里。直到这个地外生命死亡，才被动放开它，让它直接遗留在了球形舱内一个随意位置，而不是固定位置。”

这是负责研究这个模型的研究员湛伟博教授，做出的推测。

这个推测意味着这个像是球形舱内摆件一样的东西，对于那个地外生命来说很重要。

于是，

这些天，湛伟博教授也一直专注在对这个模型的研究上。

将对这个模型的分析，作为一个独立的项目推进着。

……

湛伟博也算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天才，

大学本科阶段学得是人类学，而研究生阶段直接180度大转弯，跳到了理科，学习物理。

最后学校生涯结束过后，却没有继续在学校进行理论研究，而是又掉头跳进了工科，进入了航天领域工作。

这次，来到月面，和其他来到这里的人一样，也是自告奋勇的。

他认为自已的能力能够发挥作用，而能够为蔺先生做些什么，自然是很令人兴奋的。

当然，此刻月面上，饱和输出的研究力量中，不说经历和他相同，能力和他一样强的研究员，也遍地都是。

此刻，湛伟博教授正坐在一间实验室里，

那球形舱模型，就摆在他面前的操作台上。

不过，他并没有进行什么操作，只是坐在这里，看着这个球形模型，

脑子里同时进行着一些比较发散的思考。

这些天下来，依赖于器械和设备，对这球形舱模型的研究，已经进行过许多次。

该检测的，都已经基本检测过了。

通过X光多次扫描，可以很肯定，这个球形舱模型是完全实心的。

通过对材料密度的分析，这球形舱模型的内外材质也是相同的。

对于制造这个模型的材料，

材料研究组那边，也刮了一些样本去进行分析。

得出的结果，就是一种性能还不错，但还没有1701D合金强度高的合金，密度略高于铁，

放在人类的科技树里，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些检测和分析，基本打消了湛伟博等人最乐观的期待，

就是这个模型，是星际飞船或者球形舱的控制仪器，或者远距离通信终端的猜想。

那现在，

能够从这个模型上得到什么信息呢？

难不成，这真就是一个普通的，飞船内摆件？

这个模型目前就只能够让人类推测，

章鱼文明中的个体应该也是有联想能力的，一个东西对于另一个东西的象征认知，就是这种联想能力的证据。

而大概率还说明，章鱼文明中，应该也有类似于曾经人类文明中，神像崇拜的行为。

不过，这几乎是一句废话。

联想能力基本应该是智慧生物应该有的一种基础能力。

也就是说目前它好像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类知道逃生舱整体的模样。

带着手套，湛伟博教授再拿起这个球形舱模型，小心翻看着。

最开始找到这个球形舱模型的时候，

他们就格外小心，现在虽然已经确定这个模型没有辐射性，也没有接触毒性。

但也没有直接去用手碰过，以免手上的汗液对这个模型造成腐蚀性伤害。

模型本身只有球形舱的形状，但并没有球形舱的颜色。

它整体呈现一种灰黑色，就像是一种有了沁色的铁，表面光滑，并没有氧化产生的锈。

这就是这合金本身的颜色。

这也是湛伟博等人有些疑惑的地方。

考虑到还原性的问题，如果是出于制造一个模型的角度，为什么不直接使用1701D合金？

这样在颜色上，至少能够还原许多。

生命研究实验室那边的分析结果，章鱼文明个体也不是色盲，是有颜色感知能力的。

当然，这暂时也只是一个小疑惑。

要找理由也能够找到。

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湛伟博教授轻轻了两下这球形舱模型的轮廓和线条，

从人类的审美来说，

这个模型做得并不是很精致，

一些线条明显有比较粗糙的地方。

都不太像是工业造物，更像是什么手工凿刻出来的东西。

最后，

就是这球形舱模型的顶部了。

它让人类文明知道了那球形舱顶部那团怪异东西，原本究竟是什么样。

那是一团触手，末端有分叉。

看起来，有些像是那章鱼生命的下半截，被放大了之后，放在了球形舱上面。

不过，不同于那球形舱本身上面，已经成了残骸的那团东西。

模型上的这些触手，末端并没有缠绕在球形舱的表面，

而是，像是一团花一样，在球形舱顶部。

整体看起来，都有些怪异。

不过模型这部分带来的信息，对于此刻的湛伟博来说用处也不大。

研究球形舱顶部那一团怪异东西的研究团队，前些天也已经将这个模型的数据仔细扫描了。

至于能否对那团怪异东西的研究，起到什么帮助，还未可知。

湛伟博此刻重新停下了手，

将这球形舱模型重新放回了操作台面上，

他是有些苦恼的。

如果这个球形舱模型真得只是一个摆件，

那么，这个东西为什么对这个外星生命如此重要。

难不成，真就只是对于这个外星生命个体来说，意义特殊的东西？

比如重要的人，送给它的礼物。

但从礼物的角度来说，送一个飞船逃生舱的模型，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而从章鱼文明自身的特殊风俗，特殊习惯角度出发，也能够说得通。

但这种预设的假设，

对于研究本身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猜测可以有无数个，但没办法确定其中哪个是对的，那就是白猜。

或许，对于这个模型的研究再进行一段时间过后，就只能够放弃。

就像是对于这艘星际飞船和外星生命的研究，到最后可能也没办法解释所有疑问。

“嗡嗡……”

这时候，旁边的计时器响起了闹钟。

湛伟博教授在计时器前晃了晃，隔空用手势关掉了闹钟，

然后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将那球形舱模型收了起来，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他到下班时间了。

虽然，在蔺道影响下，人们的工作热情已经拉满，主观能动性相当于恒定满值。

但工作热情并没有表现在日夜继日方面。

而恰恰相反，为了保证工作效率不受影响，

从各地管理会议，在到各领域工作者，都严格规划了休息时间。

以保证最大工作效率下的最长工作时间。

每个人每天的工作时间甚至还不一样，

受限于每个人的生理差异，每个人本身需要的休息时间，能够最大效率完成工作的时间都不一样，

实际每个人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也是按照这种差异来的。

湛伟博教授自我评估和其他专业人员为他评估的每日工作极限时间是九个小时，

如果是高强度的研究，这个时间还可能缩短到六个小时。

但同一个实验室，就还有研究员精力充沛，每天就是能够完成十小时的研究工作。

每次想到这件事情，湛伟博教授都感觉有些遗憾。

这种工作和作息时间的确定方式，

在过往是完全不可能的。

既显得不公平，也有人倾向于更长休息时间和更短工作时间。

在管理上，也存在很大的问题。

而在此刻，

这只是一个自然而然就完成的事情，

事实上，在现在的状态下，一众研究员也不需要什么管理。

休息时间到了，

湛伟博离开实验室，前往问月基地的食堂就餐，

过程中，还和另一位研究员在食堂交谈了一阵。

每天工作结束之后的闲聊，能够让他的精神快速放松下来。

之后，

他就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并掐准了时间，上床睡觉。

虽然研究上的问题让他苦恼，

但并不会焦虑到影响他的睡眠。

一是他知道这种焦虑会影响他的工作效率，他会以最积极的心态不断调整。

二是，他们是在为蔺先生做事，哪怕始终没有进展，也不会缺少动力。哪怕一生耗在同一个问题上，也甘之若饴，

这种情况下，自然心安，没有长远的焦虑。

于是，

湛伟博教授入睡的很快。

而且睡眠质量很好，也没有打鼾。

这一晚的睡眠中，

他很难得的，做了一个梦。

他记得，自从蔺先生横空出世以后，他几乎就没有怎么做过梦。

但这一晚，就是再做梦了。

梦里，他没有梦到什么人，也没有梦到什么事情。

他梦到了一片海，

一片幽蓝色的海。

海水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涛，甚至没有任何涟漪。

而海面上的天，在海水上似乎压得很低，近乎于匍匐在海面上。

画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一切就像是一张没有变化的全景图片，固定在他的梦里。

梦里的他，内心仿佛很平静。

或者说，

他也并没有梦到自已的存在……只是梦到了这片海。

而等第二天，

从梦境中醒来时，

梦里的平静不复存在，

湛伟博教授感觉有些难受，胸口仿佛有些闷，

心底就像是站在暴风雨要来临时的乌云下，感觉有些莫名的压抑。

但他又似乎本能地忽略了，这种难受的感觉应该怎么去排解，

只是带着这种压抑而难受的感觉，

再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

然后，当晚，他再次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