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聊的游戏

童泽脸上的面具，在这儿最适合的时机掉落在地上。

他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个人类能够做出的表情极限，

痛苦，难以置信，极端的复杂。

他缓缓转过头，背身扭头看向了修斯，

这位人类拯救组织的首领，

收养他长大的人，将他引领上这条无比艰难的人类拯救道路上的修斯，

此刻的修斯，神情冷静，面无表情，

与先前的慷慨激昂判若两人，

手里还握着另一把剑的剑柄未曾松开，而剑本身，已经从他的后背，刺穿了他的腹部。

这是极具戏剧张力的一幕，

在奢华的宫殿里，在人类拯救组织所认定的魔王面前，

人类拯救组织的首领，一剑刺穿了人类拯救组织选中英雄的胸膛。

这就像是在上演着一部精致乃至完美的话剧，

坐在‘王座’上的‘魔王’，就是唯一的观众。

蔺道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撑着下巴，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就如同戏剧的编剧或者导演，看着自已编导的画面在眼前上演。

“为什么？”

剧情来到了高潮部分，

握着宝剑的英雄，颤抖着声音，仍旧无法相信，无法理解的询问道。

他似乎完全想不通，人类拯救组织的首领为什么这么做。

而修斯，平静地将剑从童泽的胸膛重新拔了出来，就像是在做着最寻常的事情，

“向蔺先生问好。”

修斯低头，拿着剑的手垂落，剑端还有来自童泽的鲜血滴落，

没有回答童泽的话，只是向蔺道忠诚的致意。

这个动作，似乎说明了一切。

所有为‘魔王’影响的人，曾经为他赋予很多尊贵的称呼，

神，王，‘蔺先生’也是其中比较常见的一种。

童泽的身体颤抖的厉害，似乎仍旧无法理解。

“为什么，修斯。如果你一直都是忠诚于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建立人类拯救组织。”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根本不会走上这条道路。根本不会有人试图杀死他，拯救人类。”

“现在，我们走到了他的面前，而你现在又来阻止，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童泽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血丝地问道，

“人类的王，在漫长的人生中，也需要一些乐趣。”

修斯低着头，像是回答了童泽的一切疑问。

童泽嚅嗫着嘴，像是依旧有无数的话想要说，

但最终，一切话都没有再开口，

只是化作了眼底无限的愤怒，

他转过头，再次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要朝着近在咫尺的‘魔王’刺去，

似乎，哪怕是修斯的背叛，但在最后的关头，英雄依旧选择履行自已的使命，

用出最后的力气，终结‘魔王’的统治。

蔺道坐在位置上，看着童泽脸上的神情，看着童泽高高举起的剑，

看着这极具戏剧冲击力的画面，依旧没有什么动作。

他只是突然再觉得有些无聊……没有什么意思。

“算了，你们下去吧。”

“是。”

蔺道的话，让在这儿奢华大殿里上演着的完美话剧戛然而止，

回应蔺道的，不光有先前似乎背刺了英雄的修斯，

还有燃烧着愤怒，要奋力一搏的童泽。

童泽收起了剑，退到了修斯旁边，同样恭敬地应声道。

就像是先前所说的，

他从来就没有过敌人。

类似的戏码，已经上演过许多次了。

有时候他会本色出演大反派，就像是这次一样，

有时候他会扮演一下如同神话寓言故事中的勇者英雄，去战胜邪恶的大反派。

偶尔，还上演一出，他这个大反派被人类中的英雄铲除了，然后让所有的人们配合着演绎出，像是脱离了他的影响一样，整个世界欢欣喜悦的模样。

“蔺先生，下一次的人类抵抗组织的故事，您想要他以怎么样的形式在什么时候上演？”

童泽尊敬地询问着蔺道的意见。

“之后再说吧。”

蔺道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再去看大殿里另外两人了，

童泽和修斯应了一声，然后就遵循着蔺道的要求，径直离开了。

敞开着门的大殿里，骤然再从先前的热闹中，安静了下来。

蔺道看着大殿的殿门，稍有些出神。

事实上，刚才这出热闹里，他所‘扮演’的角色，其实也算不上错。

以传统的法律角度来看，

他几乎是就是此刻这颗星球上，最大的罪犯。

只是，已经无人能够给予他审判，

包括道德层面的审判。

他自已也不觉得自已是一个什么好人。

甚至，他自已都不知道，自已还算不算人类。

能够被称为人类，至少应该有一个最底层的哲学和道德框架，将人的行为限制在一定范围，作为人的定义。

而他，思维和行为，早已经突破了这样一个哲学框架，只能算是一个，暂时还披着一张人皮的智慧生物。

抬起头，这只人形智慧生物望向了大殿敞开的门，

门外，

整个无名岛都有些安静，

因为整个岛，实际上都没有多少居住。

曾经，在他的要求下，这里曾经成为过这颗星球上最繁荣，繁华的岛屿。

曾经属于不同国家的人，在这里生活，工作，

配合着蔺道，玩着这个世界最真实，或者说就是真实的‘海盗经营游戏’。

后来，蔺道又有些烦了，就又将大多数都撵走了。

后面，又让武装人员，将无名岛上一些高楼大厦，亭台楼阁，极尽奢侈的建筑又炸毁了一部分。

按照那些心理学家团队们的分析，他们尊敬的蔺先生，似乎有些自毁倾向。

这种行为，就像是花了一些时间，在某个建筑游戏里建了一堆精美的东西，

然后又突然烦躁的全给炸了。

心理专家们组成的团队，曾经想为蔺道解决这种自毁倾向的问题，但被蔺道给拒绝了。

只是任由这种想法在自已的认知中蔓延。

蔺道的情绪和心理是异常复杂的。

同样按照心理专家团队们的话，

从来没有一个这颗星球上的智慧个体，掌握蔺道这种程度的极致权力。

就连科幻小说中的终产者都差得很远，

蔺道的这种权力，甚至超过西方对于他们曾经的神应该对人类拥有权力的想象极限。

因为神，也很难让整个星球的每一个人，所有人的思维和想法统一起来，

但蔺道做到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从一开始就是。

现实对于蔺道来说，变成了一场有些虚幻的游戏。

还是破解版，将破解后的所有数值拉到9999……极限的那种，

一开始的时候，真得很爽，

难以描述的爽，

但是很快，这种爽快，就变得有些单调和乏味起来。

哪怕形式一直变化，哪怕呈现出来的景象一直加码，

但依旧让蔺道感觉，好像是在重复。

……

22岁那年的生日到来之前，

蔺道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上学，读书，工作，会为学业烦恼，会为工作发愁。

会纠结于诗和远方亦或者着眼前生活苟且之间的平衡，

会对未来抱有许多畅想和期待。

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生轨迹，

将这人生轨迹列出来，足够和这个世界上许多人的人生轨迹重合。

只是在22岁生日那天，

毫无征兆的，在没有任何特别事情先发生的情况下，

当天时钟跳过凌晨0点时，

他获得了两个能力。

他不知道能力来源于哪儿，也不知道它以何种形式发挥着作用。

但他就是有了这样两个能力。

第一个能力叫‘神’，

从此之后，凡是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的面容，

知道他的存在，以及直接和间接与他发生过接触的人，

都会对他忠诚度拉满。

而忠诚度拉满的含义，并不是像他成了这些人的‘神’，

而是更进一步，他之于这些人，就像是一个人的思维之于他的手臂。

他们依旧保持着自已的意识，但不会违背他的要求。

这种不违背是概念程度的不违背，他们也不会去阳奉阴违的曲解他的意识或者寻找他话语中的漏洞。

而这个能力最关键的地方，

在于间接和他有过任何接触的人，都会受到他的影响。

这个间接任意接触的范围实在是太宽泛了。

它不是修斯上演那出‘话剧’时提到的，好像不提他的名字，不看他的脸，就不会受到影响，

事实上，在蔺道的能力下，根本就不曾存在任何抵抗和所谓人类拯救组织。

当他们知道，有那么一人需要他们对抗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具体的指向蔺道，就已经受到了影响。

而和受到蔺道影响的人，发生任何程度的接触或者说联系，也都同样满足了能力中所谓的‘间接接触’。

而以抽象一些的话语描述：凡蔺道命运波及到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凡被受到影响者的命运波及到的人，同样受到影响。

而这个能力，

是被动的。

而理所当然的，这是一个裂变的过程。

最后，

在蔺道几乎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过程中，未必没有人意识到，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可是，

他的能力就是这样，当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受到了影响。

他就像是恐怖故事中的邪神一样，一瞬间就改变了一切。

而他的第二个能力，

就是‘与世同休’。

这个能力让他，不管以何种状态死去，

或者都不用死去，他都可以直接在另一个人类身上复生。

也就是说，在最后一个人类死亡之前，在人类文明彻底消亡之前，他都死不了。

而这两个能力之后，

在第一个能力的影响蔓延到整个星球的那一瞬间，

还有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他，只要想，似乎就能够感受到整个星球上所有人的存在，

并且，将自已的指令传达过去，同时，第二能力，就能够让他在此处倒下后，在这颗星球上任意一处有人的地方重新爬起来。

而反过来，

他也能够感受到一些，他想要关注的，或者说重要的事情，

在这些事情发生时，有人看到，感知到，他就也能够感知到。

这倒不是说，他能够同时接受和看到几十亿人看到的画面。

这更像是人身体上某处皮肤有些痒了，就能够瞬间感受到，并且看过去一样。

在他22岁那一年，

在这两个能力诞生的初期。

生活的惯性，道德的惯性，大概维持了一年时间。

甚至在第二天，

他还如同掩耳盗铃一样，向所有人下达了指令，

要求所有人当一切都未曾发生一样，正常生活——在受到他能力影响之后，所有人其实都知道了他的存在甚至他能力的存在，但依旧不影响忠诚。

而当生活的惯性结束，

名为普通人蔺道的人格框架，崩塌的很快。

开始的时候，

他还不想触犯任何属于人类文明的律法和道德，假装自已还是一个人。

只是想要利用自已的能力，获得一些钱，过一些富豪的生活。

于是他精心导演编剧，为自已编写了一份金融天才，期货暴富后环游世界的戏码。

可是，有一就有二，

当道德和法律都没办法对他进行约束，

而知自已也失去了对自已的束缚过后，

整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就进入了自定义模式。

他曾经睡了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一批异性，

在繁华都市里，举行了全世界最大的露天派对。

曾经在大洋的中间，放了几十枚核弹，并且自已还处于核弹爆炸的核心位置，

看着这颗星球上最刺眼的光亮起，升腾起最盛大的烟花，然后感受自已的身体被瞬间气化。

从珠峰的峰顶，穿着翼装，直接一路飞到了大洋中间的无名岛，

每当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或者海水里，他就又穿着翼装从天空上的飞机上一跃而下。

他让整个世界的人，给他在大洋中间造了一座最大的人造岛屿，让全世界的人陪着他玩海岛经营游戏。

他在阿菲卡洲玩战争游戏，开飞机，开坦克，当指挥官，扛着枪横冲直撞。

他又要求，整个世界都不允许进行战争，不允许饥饿，

让所有人陪着他玩人间圣人的游戏。

他玩角色扮演的游戏，让全世界的人配合他玩‘都市重生’，

让编剧和小说作者，为他编写人生故事……

那一段时间，就如同说得那样，

对于蔺道来说，也真得很爽，

他整个人也像是在发癫一样……不过，也产生了一些后果。

从最低级的欲望开始，

从最普通的享受开始，

他自我取悦的阈值在不断被拔高，而且这个过程，这个速度是相当快的。

他并不蠢，

他知道自已在朝着一个没有底的深渊跌落，

他的人格几乎在这个过程中在解体。

只是，本来以为，他能够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玩着那‘扮演游戏’，至少过往他正常来说一生的时间，

至于在后面那更加漫长的时间，到时候再说吧。

但事实上，

现在仅仅只过去十几年的时间，他就腻了。

在全世界都能帮他想，他应该怎么‘玩’的情况下，

他当然还能够想到各种新花样……但依旧改变不了，他很难因为这些，获得什么成就感或者愉悦感。

最近一两年，他作为一个人的情感，已经丢失的很厉害。

他获得了几乎所有东西，

但也让他不管做什么，都像是将自已家里的东西，从一个地方搬到了家里的另一个地方，

并不是获得了什么。

他摆弄着这些东西，就像是举着自已的双手，在自已面前扭着麻花，

扭得再好看，也是自娱自乐。

在被无限拔高的阈值下，

蔺道偶尔最多感受到的，还算是接近于一个人的情绪，

竟然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