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飞沙走石

我们两人沉默间，柳树边又是一阵暖风吹过，茂密的柳枝拍打着不远处的羽林卫士。此时此刻我不该对他说太多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微微示意，抬脚就要离开。

“怀淑帝姬，留步。”他突然开口，又不等我反应过来，赶忙凑上来，低声道：“朝中出事了，圣驾刚刚回宫，许多事情都很复杂，你言行小心些个。”

他的话音很低，却带给我暴尘一般的惊乱。什么样的大事能让避暑中的帝王火速回宫，而且我身为皇妹却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要出大事了，我第一时间确定。

顾不上多问，我首先去了母妃那里。或许这就是亲缘吧，当我内心极度不安时，即使明明知道母妃没有任何的政治才华，我也本能的依恋她。

可是母妃却不在室内，这是很意外的事情。守门的宫人看我神色着急，斟酌着说：“娘娘去贞太妃娘娘哪里去了。”

没奈何，我只能自打耳光，施施然地去了扶荔殿那里。可是巧了，戏刚唱完，几位贵妇贵女都还坐在那里。看到我来了都露出些惊异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硬着头皮说：“儿臣本来偷懒在屋里避暑，或许是快下雨的原因，屋里更加闷热。还是出来拜见一下各位长辈。”

贞母妃反应快，马上笑道：“那是老天都见不得小孩子躲懒，好了，算你来的及时，快来见过承懿翁主，何夫人。”

我顺坡下驴，哪能不赶紧执晚辈礼，不过两位贵妇都不肯受，勘勘还了半礼。承懿翁主还掩口笑道：“哪里能如此，就是按照家礼，我也不过是帝姬的同辈表姐，受不起的。”

贞母妃了解来龙去脉，略有几分尴尬，赶紧打个哈哈过去了。其实承懿翁主的辈份在皇族中实在有几分尴尬，当初她嫁给威远侯甄珩时，甄淑妃虽贵，却是妾身算不得正经亲戚，马马虎虎还说的过去。可是后来太后母凭子贵入住颐宁宫，就算是被扶正了一般，甄家也实实在在的成了皇亲国戚。反倒是承懿翁主这位嫂嫂兼外甥女成了葫芦官司，谁也不好细细分辨。

而我今天心神大乱，更是没空和她打这个机锋。待一轮寒暄过后，何夫人就道：“妾身看天色不早，今日已然然尽欢，也是时候回去，不好再打扰各位娘娘，帝姬。”

贞母妃忙笑道：“何家姐姐这是哪里的话，行宫不比京城，就是马车疾行入城也要起更了，叫本宫如何放心。再说你们母女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要留你们住一晚才是道理。”

何夫人温婉道：“太妃娘娘好意妾身感激，可是皇家行辕外臣岂敢叨扰，让我家老爷知道了只怕要拿大棍子打。而且臣府上有庄子在三里之外，可供我等居住。”

如此，贞母妃也没有过多的挽留，毕竟何家出了名的守礼节。姑娘未婚留宿在婆家也说不大过去。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次守礼的代价，这样沉重。

等送走了何夫人，也快到了向太后请安的时辰。大家今日性质都颇高，一致决定结伴而去，顺便也向太后说道说道。母妃挨到我身边，低声道：“我的小祖宗，你今天到底是闹得哪一出啊，娘都糊涂了。”

我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可巧灵犀姐姐唤我，我就顺势凑到了她跟前，虽然说她也问了一样的问题，我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姐姐可知道亲贵间出了什么事吗？”

灵犀被我问的不知所以，但还是仔细思量了一下，道：“听说许氏嫂嫂又有喜了，大哥高兴得带着她来了行宫之侧的齐王宫苑游玩。“

这可真算不得大事，我思忖道。看着姐姐探寻的目光，我只得道：”姐姐，此事说来有些荒谬，眼下人多，等明日我去你屋子细细分说。“

灵犀姐姐向来安静，有最是疼爱于我。当下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苦苦追问。

可是变故往往就在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下发生，等我们走到风光霁月殿外时，忽然近处响起破空之声，说是迟那时快，飞石一样的东西箭一般的划过天空，落在我们眼前，激起一阵飞沙。其中一颗竟然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甄素绫的右肩，顿时她发出一声惨叫。人群中立马慌乱起来。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尤其是沙粒滚滚迷人眼睛，我根本忘了反应，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还是和睦最先叫道：”大家快进殿，这只怕是轻弩。“

大家被她这一喝，像是都反映过来，一时也顾不得礼仪，纷纷提起裙摆，互相搀扶着跑入内屋。这一番人声鼎沸自然惊动了殿里，只见见太后扶着槿汐姑姑走了出来，一见这般人仰马翻，全无秩序，饶是她深宫多年养气功夫极佳，不由得大惊失色，忙问：”这是怎么了？“

德母妃到底镇定些，答道：“臣妾等好端端站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漫天的飞石迎面而射击而来，大家都吓了一跳。素绫这孩子还被砸伤了。”

素绫是太后的唯一的侄女，从小就是甄家的宝贝，太后一听哪有不心疼的，忙去看苏玲的伤势，只见她的右肩出血，已经染红了一片。粘稠和深红的血液湿拉拉的黏在衣服上，十分恐怖。稍一碰触就疼的她叫起来，那刺耳的声音加剧了大家的恐慌。承懿翁主更没有了平日里的庄重风度，疼的只是抱着自己女儿没有受伤的腰间，一声儿一声肉地掉眼泪。

如此情况，有没有太医，太后只好先令人将她扶进内室，让一些熟悉医理的老嬷嬷进行包扎，好歹不要加重伤势。接着很快恢复了母仪天下的镇定，又唤来羽林卫外出打探，禁卫紧紧守住宫门，甚至连库房里的弓弩都拿出来了。最后又安排众人按位入座，看茶上糕点，稍稍缓解不安。

不过片刻，就见那名羽林卫折返回来，慌张之色溢于言表，他道：“皇太后，诸位太妃，大事不好了，有叛军攻打太平行宫。”

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塘“一声，寻声望去原来是母妃大惊之下茶杯脱手。

开过一百多年，天下承平日久，竟然有人在京郊行宫作乱，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太后横了母妃一眼，却并未指责，反而问那羽林，”可知道是哪里的乱臣贼子来攻吗？“

那羽林郎道：“刚才臣临台一望，看着贼子衣衫褴褛，像是城外的难民。”

难民作乱，瞬间甄致平和我说的一切，都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