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守城的艰难阶段

萧沛盈咬牙道：“帝姬说的是，奴婢没有十全把握，可人到死地如何肯死，奴婢也有老母在堂，如何能不拼一把？人性大抵如此，铁勒人稀，外面肯定是有真正被策反胁迫的流民，流民所求无非饱食而已。太后何不命人从城墙上投放食物，乱其心神。”

别人尚没有发表意见，那羽林长焦灼的眼睛一下子放光了，也顾不得尊卑，连声道：”妙啊，妙啊，这法子当年齐不迟将军也曾用过。娘娘，莫说流民，就是铁勒精兵，也都是吃不饱的夯货。这馒头烧肉一下去，他们肯定乱，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读书人脑子好使。”

太后也没时间计较他的粗鄙，正如萧小姐所说，人到死地谁肯死，一线生机也要拼上一把，立即指挥人道：“槿汐，小允子，你们赶紧领着内侍宫女，去御膳房搬运食物，记住不要心疼，什么好的取什么，然后扛上城楼交给将士们。要快。”

我倒是发现身边的宫人们都往后缩，毕竟铁勒人手上是有致人于死命的弓弩的，说不准一阵箭雨就成了亡魂，灵光一闪道：“母后，外面危险，您须得立下赏赐才好。”

太后立即反映过来，道：“传哀家懿旨，谁去外面搬运，赏赐月钱一年。若有受伤者，宫女无论岁数都可出宫，内监荫子侄官身。殉国者亲属恩恤加倍。”

这一下子响应的人就多了，连我身边一向油嘴滑舌的小宽子也跟着去了。恩荫子侄的诱惑太大了，真正愿意净身入宫的，哪个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而这些人明明是为父母牺牲了的，偏偏多是最心疼家里的那个孩子，就像小宽子，心心念念就是攒钱给乡下的小侄子读书，为老母寡嫂盖个大房子。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酸，不管主仆，都要活下来才好。

只要活下来就好。

和睦姐姐却不似我这般懦弱，她站出来朗声道：”娘娘，儿臣愿去带队，取钱粮。”

和睦的声音不大，但是意思坚决的很。众人都不禁一怔，贞母妃忙拉着她道“傻孩子，你在胡说些什么外头危险的很，这事不是女孩子干的。”

和睦难得恭敬回话，却是初心不改，道“事急从权，儿臣若去，自可激励士卒宫人，传达我大周皇室抗敌之决心。何况，太后许下重赏，臣也是有所求的。”

太后何等聪明之人，不动声色道“你要求什么”

和睦道“臣求您，追谥号于我的亲生母妃胡氏，将她入藏皇陵。”她说着话，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心情激动。

生母获罪而死，名分低下甚至不能随藏皇陵。这是和睦十余年来的隐痛，但凡有希望，她都不会放弃为母正名。

这样想着，我都有些佩服她的孤勇。

可是，将她生母推入万劫不复的，正是此刻面如沉水的太后。

但太后似乎没有生气，道“时间紧急，哀家没时间和帝姬讨价还价，槿汐还不快去。”

和睦不甘，道“太后，儿臣不是讨价还价，昔年慕容氏与你有大仇，其家谋逆，都能追封贵嫔，为什么我娘就不能”

太后也不看她，只道”胡氏蒙蔽先帝，哀家没权赦不赦她，若是有命，你回去求皇帝吧。”

和睦没有听到准话，自然是心有不甘，但是事到如今她还真不能一拍两散，不然真破了城她固然难逃一死。可是眼看崔姑姑等已经出了门，她细细思索又道”太后，太平行宫十里外就是亲贵的别业，旁人也就罢了。齐王晋王手中均有王府护军，加起来也有那么几千人。不过他们身为藩王，是断断不敢兴兵城下的，但我们可以想办法求救。”

这倒是个要紧的主意，太后不由追问“如何求救兵困于此，弓弩之下，强攻是不必想的。”

和睦道“何不烧狼烟我看书上说，狼烟起，则求援。皇兄必然是懂这个道理的。”

太后道“也好也好，哀家两个时辰之前，才命平儿押送贡果与齐王。想必他应该还在半路，已经看到了这边乱象。相信他会说服齐王。”

羽林长又去外面指挥了一圈，回来正听到太后的话，道”娘娘，只怕不好办，太平行宫不是防地驻军，大周多年未有大战，根本没有足够的狼粪可以燃烧。”

太后道”没有狼粪，总有烟台吧，三代先帝为太平行宫聚天下富贵，总有能烧的！”

羽林长喏喏称是。

一时间大家有了奔头，倒是都平静了不少。有本事的就自己找些事来做，就如和睦姐姐。没本事的就老老实实带着，别添乱也好。

很快，天就黑了。但是宫里人都聚在这风光霁月殿内外，偌大的行宫内竟是从没有过的黑灯瞎火。果然像沛盈说的，铁勒贼人胜券在急攻上，眼看越拖越久已然是急了，再三发动弓弩强攻。将士死伤惨重，太后亲自写了一道懿旨，加大了恩赐，很多内监干脆拿起长矛跟着守门。

而墙头纷纷散落的佳肴，对于饥荒中的贼军来说诱惑不小，果真就大大小小引起了他们内部的骚乱，那羽林长也是个有本事的，趁机就加了几颗树桩封门。大大提高了守方这边的安全。

但是铁勒人何等凶悍，他们头领一看不对，竟然亲自斩杀了几个拾粮的饥民。一时间到控制了局势。

这一紧一松的消息交替传来，牵动着大家的心，谁也没心去睡觉的。贞母妃和母妃左右无事可干，相伴去观音像前念佛祈福，灵犀姐姐也跟着去了。我没有那个耐性，索性就陪沛盈去看了看屋里养伤的素绫，现在这当口没什么医药，她的右肩伤口已经轻微发炎，疼的不能安生，承懿翁主听说儿子不在行宫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再看看女儿，又愁得只知道叹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说：“翁主，我们一定能等到援军的。”

只要打退了铁勒人，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承懿翁主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话，或许她真的不喜欢我，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没什么心思再打什么机锋。

但那时候的我也没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和她有莫大的缘分。而她绝大多数时间对我的态度，都一如今日，不喜欢，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