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远晶莹的露珠（1）

（时间回到第五日）

海风裹挟着细碎的浪花气息拂过露天咖啡厅，欧阳素指尖轻叩着椰青外壳，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忽然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遮阳伞群，蓝紫色发丝被风吹得掠过唇角——那里还沾着一点椰肉的碎屑。

"都是朋友，"她突然开口，吸管在椰汁里搅出一个小小的旋涡，"如果真的想见一面，就去吧。"阳光穿透她指间的戒指，在亚麻桌布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赵露鹅黄色的裙摆正在海风中轻轻摇曳。她身边站着个穿亚麻衬衫的男人，两人低头研究着手机地图的样子，像极了许多年前的某个午后。

"等傍晚人少些再去吧。"我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海盐的咸涩混着椰汁的清甜在舌尖交织，竟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欧阳素突然把椰青往桌上一放，玻璃杯底撞出"叮"的一声响。"嗯！人少一点好，"她歪着头，指甲在杯壁上刮出细小的声响，"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对吧？"阳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狡黠的阴影。

桌布下的凉鞋突然被轻轻踩住，我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弦外之音。"你想什么呢——"我屈起膝盖撞了撞她的小腿，珊瑚礁般的晒痕在她脚踝处若隐若现，"我是说如果还能遇见就聊两句，遇不见就..."

"就说明缘分己尽？"她突然凑近，发梢扫过我手背带着微弱的静电，"林先生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她指尖点在我无名指的戒痕上，那里还留着今早帮她涂防晒霜时被她咬出的浅浅牙印。

海风突然转向，送来远处孩童戏水的欢笑声。我捉住她作乱的手指，发现她掌心有个月牙形的指甲印——原来这个表面游刃有余的家伙也在暗自紧张。

"某些人该不会..."我故意拉长声调，拇指着她指间的月光石戒指，"在吃醋吧？"

话音刚落，她突然用脚尖勾住我的小腿，力道大得差点带翻椅子。我们像两个幼稚的中学生，在垂到地面的桌布掩护下展开一场秘密的较量。首到服务生来添水时，她才猛地撤回脚，假装专注地研究起饮料单，耳尖却红得像岸边熟透的野草莓。

"喂，"她突然用吸管戳了戳我的手腕，"看那边。"赵露和同伴正收起遮阳伞，向着与我们相反的海岸线走去。落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进金色的海浪里。

欧阳素突然把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手心——是那颗我们第一天捡到的蓝色海玻璃，此刻正泛着的光泽。"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她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声音轻得像退潮时的泡沫。

我握紧那块被海水打磨得圆润的玻璃，突然想起昨天在纪念品商店看到的沙漏。有些缘分就像流沙，愈是紧握，愈是容易从指缝溜走；而有些却如同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历久弥新。

"不追了。"我将海玻璃放回她掌心，顺势扣住她的手指，"比起己经退潮的过去——" 远处灯塔突然亮起，光芒掠过她怔忡的眉眼，"我更想守好眼前这片正在涨潮的月光。"

夕阳渐渐沉入海平线，将整片沙滩染成蜜糖般的金色。我和欧阳素赤脚走在潮湿的沙滩上，细碎的浪花不时漫过脚背，又迅速退去，留下一片闪着微光的痕迹。欧阳素手里拎着凉鞋，时不时用脚尖挑起一簇浪花，溅起的水珠在夕阳下如同散落的碎金。

"你看那边——"她突然指向远处一群盘旋的海鸥，声音里带着孩子般的雀跃。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赵露独自站在潮水边缘，浅蓝色的连衣裙被海风轻轻掀起，在暮色中如同一抹飘忽的云。

我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欧阳素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的手指轻轻滑入我的指缝，带着海水微凉的触感。

"要去打个招呼吗？"她轻声问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低头看她，发现她正专注地用脚尖在沙滩上画着音符，仿佛刚才的问话只是随口一提。

海浪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我的思绪。我望着远处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奇怪的是，心中竟没有想象中的波澜。记忆中的那些悸动与伤痛，如今回想起来，竟像是发生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故事。

"嗯，去打个招呼吧。"我听见自己这样说。欧阳素的手指微微收紧，却又很快松开。她抬头冲我笑了笑，眼角弯起的弧度在夕阳下格外温柔。

我们并肩走向那个身影。随着距离的拉近，我注意到赵露的发梢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贝壳，正低头细细端详。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绽放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好久不见。"她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海浪声淹没。我忽然发现，她的眼角己经有了几道细小的纹路，那是时光留下的痕迹，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和。

欧阳素站在我身侧，安静得像一幅画。海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阵淡淡的茉莉香气。我忽然意识到，此刻握着的手，才是真实可触的温度。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往事，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遥远的梦境。

我们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聊了聊近况，就像普通朋友那样。谈话间，我不时看向身旁的欧阳素，发现她正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出神，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告别时，赵露的目光在我和欧阳素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祝你们幸福。"她轻声说道，随即转身离去，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之中。

海浪依旧在脚边起起落落，带走又带来新的痕迹。欧阳素忽然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走吧，该回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我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忽然明白，有些相遇是为了告别，而有些相遇，则是为了相守。暮色渐浓的海滩上，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最终融为一处，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