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泪光的闪耀（4）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划破病房的宁静，那串原本规律起伏的绿色光点突然扭曲成狰狞的锯齿。老周头的胸膛像是被无形的手掌压住，藏青色衬衫下的每一次呼吸都变成艰难的拉锯战。氧气面罩很快蒙上白雾，又迅速消退，像潮汐拍打着即将干涸的岸。

"血压掉到70/40了！"护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攥着手机退到墙角，屏幕还停留在周颖捧着奖杯的笑脸。当医生的白大褂掠过床头那串老琴房钥匙时，金属碰撞声让我突然想起几年前——也是这样的盛夏黄昏，我的爷爷也在我上台领奖的时候离开的，家里人没有和我说，首到我我回到家才知道，我省了很久的气。

电话接通那刻，欢呼声与彩带喷射的声响率先涌出听筒。"我们拿到原创金奖了！"周颖的嗓音裹着蜂蜜般的甜，背景音里齐甄正在模仿评委的评语，"老爷子要是看到......"

听筒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香槟开瓶声和欢呼声。周颖的声音裹着电波的杂音，却掩不住雀跃："林宇！你看到最后那个高音了吗？评委说——"

"周颖。"我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着病危通知书上凹凸不平的医院公章。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穿透病房，在电话那头制造出短暂的静默。

"怎么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背景音里的欢笑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枯叶粘在玻璃上，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如血管。我望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老周头，他的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唯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跳动的绿线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你爸他......"话到嘴边突然哽住，喉结滚动时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护士正在调整呼吸机参数，金属碰撞声清脆如琴弦断裂。

电话那头传来奖杯落地的闷响。周颖的呼吸声骤然加重，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我马上回去。"她的声音碎成锋利的玻璃碴，"最后一班高铁......齐甄！帮我查车次！"

背景音瞬间嘈杂起来，蒋丽娜的高跟鞋咔咔作响，林小满带着哭腔在问怎么了。突然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大概是陈大雷碰倒了摄像三脚架。

"他现在......"周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这种冷静比歇斯底里更让人心惊，"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把手机贴到老周头耳边。他的眼皮轻轻颤动，像被风吹动的枯叶。监护仪上的波形突然有了细微的变化，仿佛遥远的回声。

"爸，我赢了。"周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带着奇异的温柔，"您教我的腹式呼吸法，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了......"她的尾音开始发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老周头的食指突然抽搐了一下，输液管里的液体随之晃动。张阿姨红着眼眶对我点头，悄悄把氧气面罩调松了些。

"车票订好了！"齐甄的喊声从远处传来，"二十分钟后发车！"

电话那头顿时兵荒马乱，行李箱滚轮声、证件翻找声、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混作一团。周颖似乎在奔跑，喘息声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让他等着我......一定要等着......"

通话突然中断。病房重归寂静，只剩下呼吸机规律的嘶嘶声。我望向窗外，一颗流星正划过夜空，拖曳出的光痕像极了老周头年轻时最爱的五线谱记号。

张阿姨轻轻整理着老人的衣领，藏青色衬衫上那枚文工团徽章终于完全松脱，无声地落在雪白的被单上。月光照在徽章表面"保家卫国"西个字上，映出斑驳的岁月痕迹。

电话那头的周颖似乎瘫坐在了什么地方，我听见皮革座椅受压的细微声响。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条搁浅的鱼终于回到水中。

"还...还好..."她的声音裹着高铁站嘈杂的背景音，尾音带着没藏住的哽咽，"我这边己经过安检了。"

我望着病床上安睡的老周头，他胸口规律的起伏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监护仪上的波纹变得平稳，像退潮后宁静的海面。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他交叠的双手上，那些弹琴留下的茧子在冷光中泛着温柔的淡青色。

"张阿姨给他擦了身子，换了干净病号服。"我轻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抚平被单上的褶皱，"现在睡得很安稳。"

电话那头传来列车进站的广播声，周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帮我...帮我跟他说..."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像是把脸埋进了掌心，"就说他闺女...马上就到..."

背景音里突然响起齐甄的声音："颖姐！这边！"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行李箱滚轮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响。通话突然中断，最后传入耳中的是高铁车门关闭的"滴滴"声。

张阿姨正用棉签蘸水老周头干裂的嘴唇。老人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在梦中啜饮。床头柜上的铁皮盒不知何时打开了，露出里面泛黄的粮票和那本手写儿歌集。

"会醒的。"张阿姨突然说，手指轻轻梳理老人花白的鬓角，"刚才护士换药时，他眼皮动了动呢。"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落在窗台上。我打开手机相册，找出今晚比赛的截图。周颖捧着奖杯的样子在冷光屏上熠熠生辉，我把手机轻轻放在老人枕边，让屏幕的光温柔地映在他脸上。

走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远处传来救护车驶入医院的声音，红蓝闪烁的灯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张阿姨开始轻声哼唱《歌唱祖国》，那是老周头教周颖的第一首歌，也是文工团时期他指挥得最熟练的曲目。

监护仪上的波纹忽然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对某个遥远呼唤的回应。我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象着那辆载着周颖的高铁正穿过夜色飞驰，车轮与铁轨撞击出的节奏，恰似《绽放》里那段最激昂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