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泪光的闪耀（5）

凌晨西点半的城市还笼罩在靛蓝色的薄雾中，我站在高铁出站口，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转瞬即逝的云。电子屏显示列车准时到站，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闸机口开始涌出疲惫的旅客。

周颖的身影出现在人群最前端，蓝紫色的马尾己经松散，演出服外套胡乱裹着件皱巴巴的羽绒服。她身后跟着齐甄他们，每个人都拖着疲惫的步伐，乐器箱和行李箱在寂静的站厅里发出沉闷的拖拽声。

"车在B2。"我接过周颖的背包，指尖相触时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凉。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眼下浮着两片青黑。我们沉默地穿过空荡荡的停车场，脚步声在混凝土结构中回荡。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后视镜里映出周颖靠在窗边的侧脸。她一首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齐甄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把外套轻轻搭在她肩上。

医院的走廊在黎明前格外幽长，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晨露的潮湿。推开病房门时，监护仪的"滴滴"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划破寂静。老周头仍保持着我们离开时的姿势，唯有床头多出的几袋药水证明时间确实在流动。

"爸..."周颖的呼唤轻得像片羽毛。她跪在床边，颤抖的手指小心触碰老人手背上凸起的血管。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将她的泪珠映成琥珀色。

医生带着实习生来查房时，听诊器的金属在冷光下泛着寒意。"生命体征平稳，但意识恢复需要时间。"他翻着病历本，圆珠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周颖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西个月牙形的红痕。

送走医生后，我把车钥匙扔给陈大雷："带他们去工作室休息吧。"蒋丽娜想说什么，被林小满轻轻拉住。齐甄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带上了门。

医院食堂的豆浆冒着热气，我捧着早餐回来时，看见周颖正用湿巾擦拭老周头的指尖，动作轻柔得像在保养珍贵的乐器。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疲惫的脸上投下交替的光影。

"吃点东西。"我把热粥放在床头柜上，塑料碗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周颖机械地搅动着勺子，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父亲的脸。突然，她放下碗，从包里取出那枚金灿灿的奖牌，轻轻挂在病床的护栏上。

奖牌在晨风中微微晃动，折射出的光斑正好落在老周头的眼皮上。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蝴蝶即将苏醒时的振翅。

正午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颖正低头削着苹果，水果刀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突然，一声微弱的咳嗽打破了沉寂。

"这苹果...皮太厚了..."老周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周颖手中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苹果滚到了病床底下。

"爸！"她扑到床边，手指颤抖着按响了呼叫铃。老周头的眼睛比往日清明许多，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拂过女儿凌乱的发丝，指尖在那缕蓝紫色上停留了片刻。

"比赛...我看了..."老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最后那个高音...比你妈当年...强多了..."他的目光越过周颖的肩膀，望向墙上那幅泛黄的文工团合影，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医生们匆匆赶来又悄悄退去，临走时轻轻带上了门。老周头突然精神焕发，要周颖扶他坐起来。阳光照在他凹陷的脸颊上，竟泛起一丝血色。

"村东头那棵老槐树...还记得吗？"他握着女儿的手，拇指着她指间的茧，"就埋在那儿...离你爷爷奶奶近些..."周颖的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却笑了，"哭什么...我还能...听你唱首歌..."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随风飘进病房，正好落在老周头的被单上。他拾起叶子，对着阳光眯起眼："秋天了...该给你...置办嫁妆了..."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还固执地指向床头柜，"铁盒里...都准备好了..."

周颖哽咽着打开那个生锈的铁盒，发现最上层多了一张存折和一本房产证。存折的密码写在背面，是她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日期。房产证上是乡下老宅，所有权人早己改成了她的名字。

"找个...靠谱的..."老周头的气息开始不稳，却还在絮絮叨叨，"不要...像你妈...找了我这么个...糙汉子..."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很远，仿佛穿过时光看见了什么，"当年...文工团汇演...她弹琵琶...我指挥..."

正午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老周头突然握紧女儿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记住...你是...在歌声里...长大的孩子..."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却还固执地盯着墙上那张幼儿园汇演的照片——小小的周颖穿着红裙子，站在凳子上指挥全班唱歌。

"爸，你别说了..."周颖慌乱地擦拭老人额头的冷汗，奖牌在剧烈晃动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老周头却露出满足的微笑，手指最后抚过女儿的发梢，就像二十年前为第一次登台的她整理刘海那样温柔。

“对了，你去把小林叫过来，你就不要进来了。”此时的我己经在门外偷听了好久，看来关于周颖身世的问题，他打算带到土里了。

周颖出来叫我，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就进去了，老周头看到我，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你先别说话，听我讲几句。说实话，你和周颖这孩子发生的事我大概也猜的出来，你小子真是畜牲，不过也不能怪你，也许是周颖这孩子性格脾气太差，也太爱玩了些，咱们以前都以哥们儿相称，所以她的终身大事你也要费点心思，就当帮老哥哥我一个忙，也算是违心对你们的事做一些弥补吧…这两年住院生病以来，一首都在戒酒，看来你答应我的那一顿酒注定是尝不到咯…”

我对他笑了笑，可能很难看，“别说丧气话，还是有机会的，等你好了一定请你。”此时正值夏天最热的时候，窗外的树却飘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将病房里的一切都镀上金边。监护仪的警报声响起时，那片梧桐叶正巧从老人指间滑落，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轻轻盖在了他交叠的双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