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初遇君玉澜（二）

房间里的氛围有些许的尴尬，起码站在门前的小二略显急促，想张口却又怕挨了骂。

花烛流背倚在阁台扶手之上，他不想说话，而是想要听听这个女孩会说些什么。

烟水凝众人也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心照不宣的都沉默了起来，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丝毫不受影响。

唯有江漓想要摆出一副主人公的姿态，想询问两句，却一冒头就被花烛流按了回去。

目视着这么多人的目光，饶是君玉澜脸皮再厚，也不由得脸上升起了几层绯红。

花烛流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美人。

淡紫色华衣裹身，肩上披着浅白色的轻纱，看材质应是云州的锦云纱，花烛流为搏得美人一笑，曾为烟水凝买过两匹，但却被烟水凝以不适合为由推脱了，现在看看这云州的锦云纱确实更为适合碧玉桃李之年的少女，甜美可爱之余，更增添了一丝纯洁之意。

或许为了出行方便，君玉澜并未给自已佩戴多余的首饰，所有服饰皆以简约大方为宜，所以此刻在花烛流的眼中，君玉澜的一身着装并未让他觉得有任何华美夸张之地，反而多了几分质雅之感。

君玉澜的局促也在花烛流的眼中暴露无遗，但花烛流一直未开口，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我......我可能走错房间了......”

君玉澜想要偷偷挪动脚步，在众人眼皮底下安然离开，可却始终逃不出房内五人的视线，想离开却又离不开，这种交缠的矛盾让她此刻显得更为滑稽。

好在救星来的及时，让她短暂脱离了这种尴尬的境地。

“舍妹年岁尚小，不懂礼数，唐突了各位，苏翊在这里给各位公子和姑娘赔个不是了。”

一袭青蓝衣从君玉澜的身后缓缓探出，君翊的这张脸颇为温和，谈吐之间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不卑不亢，不由得让花烛流多看了两眼。

君翊的突然出现，稍稍缓解了这微妙的氛围。

随后，花烛流轻轻从扶手上起身，平静温和的说道：“无妨，令妹年岁尚小、行事率性，也是无心之举，我等并未觉得有何逾礼之处，令妹这样的女子，如今却是不多见了。”

话落，花烛流轻轻一笑，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花烛流的一句话，让君玉澜轻轻挑了挑眉，颇为受用，在宫中还从未有人这样夸过她。

“公子谬赞了，多谢。”

君翊向花烛流轻轻颔首，随后便轻轻扯过君玉澜的肩膀，将其拉至自已身后，再次冲花烛流众人行了一礼。

看到这一举动，花烛流微微一愣，莫不成自已的这句话有疑意不成？

花烛流暗中苦笑，一番好意却显得不是那么值钱......

“我们的房间可准备好了？”

君翊转过头，望向那个刚刚回神的小二，轻声说道。

小二连忙点头，生怕再耽误了正事。

“既如此，我们兄妹就告辞了，叨饶了各位雅兴，若有机会赔酒致歉！”君翊冲花烛流点了点头。

花烛流微微一笑，举起酒杯，抬至二人的视线交合处，语气松然：“好说。”

君翊转身时，花烛流的酒杯并未放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直到君玉澜在门边偷偷回首，在阴影错落里，没有风，而这一次，她似乎看清了花烛流的脸。

二人离去之后，房间内的氛围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

烟水凝轻轻放下酒杯，玉柔香的甘甜让她也不自觉的多饮了几杯。

“看你的模样，是发现什么了吗？”

花烛流抿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杯中残留的酒水，清澈水纹线沿着杯壁一圈一圈的绕动着，酒水反射不出他的那张脸，却能清楚的印出他的双眼。

“没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有意思而已……”

烟水凝知道花烛流不想说，便也没有兴致再继续问了下去。

但是齐遥可没放过这个机会，只见他晃着酒杯从花烛流面前走过，脸上的表情挑逗之意正浓。

“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哈哈哈。”

花烛流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含笑低着头，慢慢向门口走去，他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走出门的那一刹那回了个头，嘻哈的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不过......我应该不是君子,她也应该也不算是个淑女......”

说完，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去，温酒这一次并没有陪同，他还是在自顾自的喝着酒。

......

到戌时还有半个时辰，汝州都城的街道比花烛流等人刚来时还要热闹几分，尤其是摆摊的商贩更胜之前，整条都城的主街两边基本上都被小摊铺满，人流密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刚才他们还能驾马进城，现在走一步都要停上半刻，以花烛流现在的体质基本上就是顺着人流飘着走。

“哎，这位大哥，您知道杏林百草阁怎么走吗？”

花烛流逮住了一个与他并肩而行的汉子，这一路多亏这大哥在他面前抵挡人流，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从巧思楼走到这个地方。

只见大哥一胳膊抡走冲他挤过来的三五人，不耐烦的转过头，应付两句：“前面半里路左转到西街，从西街再往东，再往南走五十米，再往西......”

花烛流厚着脸：“您能带我去吗？”

“你有钱吗？”

“有！”

花烛流立马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展开在大汉的眼前，熠熠生辉似乎燃烧着花烛流迫切的渴望。

“得嘞，瞧好吧您！”

大哥一把扯过花烛流瘦弱的身躯，野狗入鸡群，所到之处哀嚎不断、辱骂不止，但好在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花烛流如野草一样在风中摇晃，在还剩一口气之时，杏林百草阁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陡然出现在了花烛流的眼里。

“到了，到了！”大哥一耸双肩，花烛流平稳落在两米开外之地。

“杏林百草阁”五个字看起来格外扎眼。

这间草堂座落的街道相对于汝州都城的主街来说，可谓萧条，最有意思的是，这条街道之上除此一间草堂之外再无第二家，却是客流稀少，没有一点红火之意，可见汝州都城的百姓身体格外康健，好事一桩。

“谢谢大哥！”花烛流爽快的掏出银两。

大哥也不磨叽，拿过来就往怀里塞，粗狂笑道：“还用不用我带你回去，到了天黑，人可就更多了，回去的路二两银子就够！”

花烛流笑着摇了摇头。

大哥点点头，满意离开，这五两银子到手，已然够他在巧思楼花销几日。

接着，花烛流在门外踟蹰了一会儿，转而迈步踏入杏林百草阁。

阁内光线幽暗，一股子枯木腐朽的味道夹杂着草香气息扑鼻而来，这种味道对鼻子并不是很友好。进阁的两侧木架上摆满了各种草药和瓶瓶罐罐，还有七零八落的杂物随意的躺在木架的镂空之处，阁内两层，楼梯上布满灰尘，已经很久没有清扫过了。

花烛流环视一圈，目光最终透过房间内横七竖八的杂物,停留在角落里一个中年人身上。那人一身灰色布衣，正低头把玩着几根草药，看上去毫不起眼。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似乎并未注意到花烛流进门。

直到花烛流越过“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此人的面前，才让此人眼前一亮。

“小友，抓药还是探病？”

“抓药。”

“可有药方？”

“有。”

花烛流浅浅一笑，盯着男子，念诗般娓娓道来：“二钱菖蒲、二钱远志、一钱桑休、一钱三叶青......”

男子提笔一笔一笔的记着，嘴里也在念念：“菖蒲、远志、桑休......”

渐渐的，男子笔尖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待到花烛流背到“苍术、玄参”之时，男子转腕收笔，审视的看着花烛流:“药性相克，是毒。”

花烛流没有否认。

中年男子接着说：“此药方尚需配一药引，不知公子可知道......”

“二钱蛇蜕，入火三分。”

中年男子抬起头，目视着花烛流，随将手中毛笔放于柜台之上，整个房间内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两人缓缓的呼吸声。

金风细雨楼有一药，名曰——十四尘，由十四种相克的草药融制而成的毒，再配以蛇蜕为药引，服下之人最多只能活半年，且没有根治的解药，只有一种叫做“十四金流”的药，可以稍稍中和“十四尘”的毒性，短期为人续命。

“汝州驻城使——赵枯物，见过楼主。”

驻城使，是苏影在各个州城之间为燕知阁特意设立的职位，目的就是为了统帅各州的影子。

中年男子缓缓俯身，整个人都快要贴合在柜之上，轻声报上了自已的名号。

赵枯物不是傻子，知道“十四尘”配方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且还能像花烛流这种有自由身的人，整个金风细雨楼也就三人，一个是远在寒州的苏戟，一个是自已顶头上司苏影，还有一个他现在才算是见到了......

花烛流点了点头，扶起他的肩膀，而后在赵枯物的注视下，随意在杂乱的房间内，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去。

赵枯物见状立马小步跑到花烛流的身前，俯身听训。

“没必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来问罪你的，今日路过汝州，便过来看看，顺道听听最近的消息。”

“楼主稍等，我这就去取。”

“不必，这些消息想必你已经看过，挑重点和我说说就可以。”

从未见过花烛流的赵枯物略显局促，不知这位一直活在楼内人嘴中的年轻楼主性格如何，便只得颔首，一条一条说了下去：“前两日甘州影子来信，西域云国暗中派人去了镇远将军程西灏的府邸，所谈之事有关联姻。”

联姻？

花烛流眉头一挑，颇有兴致：“仔细说。”

“西域云国国主有一胞妹，在西域被唤做质雨公主，正适婚龄，而程西灏独子少将军程傑也恰好到了娶妻的年龄……”

“哦，你的意思是西域云国的公主要联姻的是程西灏的儿子，却不是我乾国的皇子？”

赵枯物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程西灏会接下这门亲事吗？”花烛流没有说出自已的想法，反而先问了赵枯物。

接着，赵枯物不出花烛流所料，摇了摇头：“程西灏不是傻子，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不是瞎子，程西灏若是联姻，龙椅上的那位怕是坐也坐不住了。”

“那你觉得龙椅上的那位会如何做，既能敲打西域云国，还能归拢程西灏的野心呢？”

“这个下属就不知了，还请楼主明说。”

花烛流盯着赵枯物的脸，刚刚有一瞬，赵枯物的眼睛丁玲转了一下，想必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好开口说而已。

感觉到花烛流视线的赵枯物连忙又把身子低下去了几公分，他很清楚，跟在花烛流这种人身边，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蠢。

“很简单，只要龙椅上的那位做出和西域云国一样的举动就行了。”

“您说的意思是？”

“他西域云国有公主，我大乾也不都是皇子......”

花烛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接着说吧，还有什么消息。”

“第二个消息，最近在九幽绮罗城出现了一个杀手组织，名曰——花鸢，这个组织出现的格外隐秘，且组织内部全部是女人，为首之人被唤作‘折花女’，此女子野心极大，现如今隐约有将势力扩张到中原内部的意思。”

“哦，苏戟和他们打过交道了吗？”

“从狱阁传来的消息来看，应该是有些小的摩擦，但好在有苏戟大人和三位金主守在北方四城，才能隐约制衡一下花鸢的发展，但是......”赵枯物略微停顿，继而说了下去：“但是现在，仍有花鸢的势力已经慢慢进入到中原内陆，前几日乾京传来消息，当朝左相秦筝受到刺杀，应该与花鸢脱不开关系。”

“秦筝......”

花烛流知道此人，当朝左相秦筝，三朝元老，百官之首，一则“文筝变法”保了乾国三十年风调雨顺，整个朝堂之上，起码三分之一的官员对其为首是瞻，他若是出了事，大乾可要变了天了。

“秦筝不能死。”花烛流淡淡的吐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

“是，稍刻我会去给狱阁传递消息。”赵枯物颔首。

花烛流并没有将这个花鸢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大乾国土中的杀手组织层出不穷，但最后能留存下来的依旧是这几个，像狱阁这种在江湖中潜居多年的杀手组织，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新兴的势力崛起的，这种见血的生意不是随意攒几个人就能做的。

每个杀手组织出现之时，都会干几票大的生意，打出他们自已的名声，那么像秦筝这种名誉天下的人物，自然也就成了这些新兴组织的首选，但成功者少之又少，这些在暗杀榜单排名前几位的人物，除了这些新兴组织感兴趣之外，很少再有成名已久的组织打这些人的主意了。

接着，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花烛流看着赵枯物迟疑的样子，心里面慢慢腾起了一丝不安。

“还有何事？”

赵枯物不知言从何起，但看见花烛流的目光还是逐字逐字的说了下去：“最后一件事，有关......大楼主......”

花烛流眼神一冷。

赵枯物点点头：“继楼主从楼内离开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中，大楼主曾离开过一次雪夜城。”

“去了何处？”

“南烬古国。”

花烛流眯着眼，此时多事之秋，大哥为何唯独挑了这个时候去了南烬，雪夜城与南烬交好不假，但很少有事需要大哥亲自出面。

“大楼主带了几个人？”

“只带了一个，宫途。”

花烛流又沉默了，宫途是君云升身边挑不出第二个的心腹之人，就连花烛流都没有见过几回，此人的武功修为不次于他大哥君云升，也是实打实的入魂境高手，而且此人极为好战，单论武功修为君云升或许还能压他一头，但实打实的单打独斗，君云升未必能从此人手下占了上风，整个江州也挑不出几个能和他一决高下的人。

君云升带了宫途，就意味着此事极为重要，甚至还有风险。

“听闻南烬似有屯兵之举，大楼主此去，其意颇深。”赵枯物提醒道。

“告诉苏影，大楼主的动向在我重新回到雪夜城之前，要事无巨细的查探，一切都以观望为主，不要主动和大楼主接触，也不要出现在大楼主的视野之中，但要保证大楼主的安全。”

“明白。”

花烛流缓缓起身，知道这些事，来这杏林百草堂一趟也算没有浪费了那五两银子，看了看日头，也快要到了戌时，灯会开始他就更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必要了。

见到花烛流起身，赵枯物慢慢退到了一旁。

“楼主，可已见过太子和玉澜公主了？”

“嗯？”

花烛流一愣，此言何意。

赵枯物微微一笑，继而说道：“半个时辰前，影子来报，太子君翊携玉澜公主已经进了汝州都城，不出意外应去了巧思楼。”

“你说他们去了巧思楼？”

花烛流脑海里猛然闪出两个身影，原来如此。

“莫伯笙呢？”

“莫伯笙同样进了汝州，但进了汝州之后就和太子君翊分开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恕属下无能，今日灯会人流众多，莫伯笙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影子已经跟丢了......”

花烛流摇了摇头，丢了就丢了吧，莫伯笙既重要也不重要，只要不和君翊交恶，莫伯笙便也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