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散金坊

苏影传书苏戟之事，花烛流并不知道，此刻的他正在房内喝着汝州的春茶，看着窗外汝州的早晴色。

“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妙哉！”花烛流持起茶盏，悠然自得。

不一会儿，江漓推开门走了进来，还未等花烛流开口打招呼，小丫头伸出手掌，俏生生的说道：“借钱！”

花烛流淡定的掏出钱袋子，拿出了十两纹银扔了过去，随后摆摆手让这妮子赶紧走，省的她打扰自已这一清早的闲情雅致。

江漓毫不客气的接过银子，继续说道：“不够！”

花烛流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十两纹银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可是几个月的全部开支，她一个有人管吃管喝的小丫头就算买点女孩一般的用品，十两纹银也是妥妥的只多不少。

“你要多少？”

“一百两！”

“多少？！”

花烛流鼻子一抽，抢钱是吧，有没有看清自已的身份？

“哎呀，真的要一百两，我有钱了肯定还你。”江漓语气变得娇蛮起来。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花烛流不差这点钱，但江漓第一次要钱，自已起码要知道这笔钱的去向。

江漓也没有掩饰，直言道：“我在散金坊看中了一枚玉坠子，起码要一百两才行，我给你写欠条行不行？”

花烛流半是迟疑：“真的只是买个玉坠子？”

江漓立刻点头：“有半点假话，我这一辈子当你的婢女。”

“......”花烛流一脑门黑线。

生怕江漓一语成谶的花烛流立马掏出百两银票扔了过去。

江漓欣悦一笑，庄重的将银票塞进衣衫内，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房外。

花烛流看着江漓跳脱的背影，一撅嘴：“没礼貌，也不知道说声谢谢，看来以后要时不时的教教她规矩了。”

就在花烛流关上房门后，刚坐在椅子上，准备继续观赏汝州早色时，房门又一下子被推开。

“又干嘛？”花烛流没有好气的说道。

“借钱！”烟水凝说道。

“嗯？”花烛流一个机灵，一歪头正看到烟水凝端庄立于门前，笑嫣嫣的看着自已。

“泞兮姐，你也要用钱吗？”

“嗯。”烟水凝轻轻点头。

“要多少？”

“三百两吧。”

花烛流先是狐疑的看了看她，随后毫不吝啬再次从钱袋中，拿出三百两银票，给烟水凝递了过去。

烟水凝拿着手中的银票，在花烛流面前晃了晃，玩味道：“不用打借条吗？”

花烛流尴尬一笑：“泞兮姐，你别逗我了，你张嘴就是把金风细雨楼要走，我还能不给吗？”

烟水凝嗔怪地说道：“嘴贫，我要你那破楼有什么用，还不如买两件好看的衣服。”

“是是是，全天下也就只有你看不上我的金风细雨楼了。”

花烛流一边哄着，一边给烟水凝送出房外。

“这回终于能安静片刻了吧。”花烛流三步一回头看看自已的房门，心里轻轻嘀咕了一声。

“吱啦！”门又响了。

花烛流咬牙切齿：“还有完没完？”

齐遥的手悬在半空中，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你也要借钱？”花烛流皱着眉问道。

齐遥木讷的点点头：“我在散金坊看见了一枚钢精水胆，熔在我的剑肧中再合适不过了。”

“散金坊……”这是花烛流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散金坊是干嘛的？”

“据说原本是汝州的一间小赌坊，被柳思明查封之后，就被天下商会盘了去，名字还是原来的名字，不过坊内的生意从赌博换成了拍卖，现如今在汝州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拍卖行了。”齐遥说道。

“有点意思。”花烛流低头嘀咕道。

已然没了兴致继续赏春景的花烛流说道：“我陪你去吧，正好看看有什么奇特的东西。”

......

汝州城南——平安街、散金坊。

花烛流一开始还以为，能开在汝州城平安街这种商贸之地的散金坊，会是什么雍容华贵的地方，毕竟天下商会的名号还是冠誉四海的，没成想到门前一看，就是一块挂着“散金坊”的梨木牌匾，看起来有些年头，导致木头都已经有些发黑了，窗庭门扉也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松木，是那种木材市场最低端的木头，除此之外在没什么值得一叙的了，此间小坊的破败程度和杏林百草阁都有的一拼，本以为自已开的药房已经够低调了，现在看来天下商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莫不是这种有大背景的商会都喜欢这种低调内敛的感觉。

门前站着两个还没睡醒的小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手中举着的条幅也是歪歪扭扭：“散金坊拍卖行，诚迎天下客......”

有一种不想迎客，淡淡的死感。

服务不是很到位，观感也是差强人意，但门口往来之人却是络绎不绝，短短一刻钟，花烛流感觉平安街有一半人都涌进了这间小坊。

“天下商会的拍卖行一直都是这么特立独行吗？”花烛流很诚恳的问道。

这也不怪他，这天下商会一直都是活在他耳中的地方，却从未亲眼看过。

齐遥拽着花烛流挤进门口人流中，一边“抗力奋争”，一边解释道：“天下商会成立在大乾建立初始，当时大乾初立百废待兴，乾帝为振兴商贸，设立一馆，名叫”四方馆“，此馆不受地域县衙、城府限制，其主要目的就是与西域、南烬、漓阳等国进行贸易往来，由此一来这四方馆在皇室的支持下发展的如日中天，其涉足区域几乎笼盖能见到的所有产业，到现今可谓富可敌国，明诚二十一年，也就是先皇二十一年，经由礼部将”四方馆“更名为”天下商会“，所以这天下商会幕后的主人，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你说算不算特立独行呢？”

“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听说。”花烛流躲避着人群，心想以后不能光让燕知阁网罗江湖朝堂事了，这商贸之事也应该作为重点，毕竟日后的金风细雨楼的支撑产业还是得靠贸易往来。

花烛流进坊之后，才算真正见到“散金坊”的真面目，有道一句：“千里云山，内有乾坤。”

此间坊内设有三楼，一楼偌大竟可放下数百人不觉拥挤，平安街的大多客流也都集中在了一楼之中，在花烛流看来这一楼更像是平安街的一个缩影，摊位有百个之多，除却吃食之外，应有尽有，人流穿梭其中在不同的摊位中挑选。

花烛流打眼一扫就看到了许多不同之地的商贾之人，穿着鲜艳奇特，绝非大乾内陆人氏。

二楼就稍显静谧，人流较一楼来说可谓小巫见大巫，但二楼奇特之地在于有一座宽大的阁台建于在坊内中央，其精美程度和此坊的门脸天差地别，显得格外不凡。

齐遥继续拽着花烛流穿过一楼人流向二楼走去：“我也是刚刚才了解，这散金坊一楼是专门为喜好稀奇小玩意的百姓而建，往来的胡商或是他国的商贩都会在这里摆摊，所买之物也都是稀奇古怪，内地难得一见的小物件，价格也不昂贵，能够被大多数人接受，所以一楼人流是最多的。

不过到了二楼，人就被分为三六九等了，二楼以上是散金坊专门为了拍卖而设置的散台，上二楼是要验资的，身价百两以上才有资格进到二楼参加拍卖。

至于这三楼是散金坊为了贵客设置的包间，每个包间都有不同的价位，最便宜的包间，一个时辰也是需要百两纹银的，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够触及的。”

两人走到楼梯口，有两个小二彬彬有礼的守在那里，微笑的看着两人。

齐遥：“拿出你的钱袋子，人家要验资。”

花烛流愣愣地掏出钱袋子递了过去。

小二恭敬接过钱袋，准备当着二人的面打开，这时突然涌过来两个壮汉，挡住花烛流二人身后的空地。

齐遥道：“莫慌，这是怕你的钱财被人抢走。”

花烛流点了点头。

小二眼见二位壮汉围了过来，这才打开钱袋清点起来。

过了不一会儿，小二将钱原封不动的装回钱袋，递给花烛流。

“公子贵姓？”

“花。”

“好的，花公子，您的银两共是一千八百两可对？”

花烛流点了点头。

见花烛流首肯，小二从另外一人身上接过纸笔登记：“147号贵客，花公子，所持纹银一千八百两。”

接着，小二递过来一个铜质的小牌，上面刻着147。

“花公子，楼上请。”

这一套操作下来，花烛流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不过在一楼许多人羡慕的注视下，二人还是登上了楼梯，跨过了那道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可及的“横沟”。

二楼静谧许多，不过许多散台之上也都坐了人，他们大多穿着华丽，言行举止极其贴近那些文人口中所谓的“文雅”，但人与人之间交流很少，充其量也不过点头之交而已。

“阿漓呢？”花烛流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齐遥一撇嘴，无奈道：“你不知道阿漓和你姐姐的样貌嘛？她俩一进楼比今天的拍卖品还让人垂涎，估计现在应该进了某个包间安生坐着呢。”

“这倒也是……”花烛流暗语一声。

有了二楼的验资，二人很顺利的进入三楼。

“两位公子可要挑选房间嘛？目前还有三个房间呢。”一长相俊俏的侍女款步走了过来，看着花烛流和齐遥俊俏，语气都带了一丝挑逗。

花烛流说道：“姑娘可知有位姓烟的女子去了哪所房间？”

侍女抬起眉眼，笑着说道：“三号房，您是第四位问的客人了，前几位都被那美人赶出去了。”

“引我二人去吧。”花烛流说道。

侍女只好将二人引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劝说：“公子，那女子虽美若天仙，可脾气却也是难得一见……”

咚咚！

还未等侍女说完，花烛流便敲响了房门。

这两声门响，也引得楼下散台和其他包房的客人注视，戏谑声起：

“又是小白脸一个……”

“小点声，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呵，第四个了，熏心。”

……

花烛流无所谓这些非议，这些人一副高高在上，装成温润雅致之人的形象，在他看来都不过是戴上了一张修饰自已内心肮脏的小丑面具而已。

吱啦！

门从里面被打开，烟水凝曼妙的身姿出现在门扉内，她的出现让这些人再也挪不开眼，不过唯一可惜的是，此刻烟水凝已经带上了面纱，遮住了她纯洁的容颜，隔断了所有肮脏的注视。

“来啦。”烟水凝轻言道。

花烛流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走了进去，齐遥紧随其后。

门一关，留下那名侍女站在原地，久久无言，楼下那些人，目瞪口呆。

……

江漓趴在桌上，手指头勾弄着茶杯，看见花烛流进来，也只是微微抬头，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温酒在一旁倚着窗站着，看见花烛流便立刻走了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儿？”花烛流好奇。

温酒挠挠头：“我今早一直守着阿漓，就也一块跟来了。”

“你借钱吗？”花烛流打趣道。

“……借。”温酒老脸一红。

花烛流一抿嘴，多余问都。

此间套房有两个房间，一间就是他们所在休憩的地方，有房门遮挡外人看不见里面，同样里面也看不见外面，但房间东墙还有一个小门，从此去，入座阁台，有一纱帘遮挡，可看见楼下拍卖台和散台的一举一动，便宜客人拍卖。

“拍卖几时起？”花烛流问道。

“还有一柱香。”温酒答道。

“你们已经选定自已要什么了吗？”花烛流问道。

接着，一直“活在自已世界里”的江漓醒了过来，将身子下压住的拍卖单递给了花烛流：“我想要玉坠子，水凝姐姐想要那把瑶琴，额……齐遥要那个破石头……”

“拜托，那叫钢精水胆好不好。”齐遥抱着胸白了她一眼。

江漓：“好好好，钢精石头……”

齐遥：“……”

江漓：“还有温酒，他要那个剑穗。”

温酒：“那叫剑玉玦。”

江漓：“无所谓，反正是一块挂着流苏的玉石。”

花烛流翻着拍卖单，仔细的看着，江漓想要的玉坠子叫做“如棠玉”，看拍卖单上的介绍是来自西域拓驼峰的石场，此玉声贵清越，与物相碰有铃音作响，而且此玉还带有某种天然的香气，戴玉如戴香脂上身。

烟水凝看上的瑶琴名曰——浮笉，乃是出自造琴大师宴瑾之手，此人所制瑶琴有“天上仙宫，琳琅妙音”之誉，三年出一琴，一琴值百金，这么一看烟水凝向花烛流借的钱约莫是不够的。

钢精水胆也是出自西域，顾名思义此物用于铸造铠甲武器，这种矿石溶于铁水之中可极大的去除铁水中的杂质，保留钢铁的质地，而且此物极为难得，千万块铁精中才能筛出这么一块钢精水胆，不过这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没什么大作用，但对于齐遥这种铸剑师来说是千金难买的宝物。

至于温酒看上的剑玉玦，是出自南烬的麒云山脉，再由雕刻大师苏丹亲手雕琢，剑玉玦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温养剑身，一柄好剑对于玉玦的要求极高，古人信剑有灵，温其灵，利其刃。

看完这些东西，花烛流暗暗咋舌，这散金坊不愧是天下商会下属的拍卖行，所拍之物普通人一辈子都难得见上一见，而江漓、烟水凝、齐遥、温酒他们所求的这些不过是拍卖单前几页抛砖引玉之物，至于这拍卖单后几页物件的起拍价都已然是天文数字了，光凭花烛流兜里的这一千八百两，连叫价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后几页的宝物都是稀世的珍品，却很少有入花烛流的眼的，毕竟这些玩意对于他来说无非就是一种炫富的手段，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直到翻到了最后几页纸时，花烛流才缓缓停下了手指，目不转睛的盯着拍卖单，思忖良久。

烟水凝望了过去，瞧见能让花烛流顿首之物，并没有觉得奇怪。

“鹿血草，可养经络，温心脉，吊命七日。”烟水凝淡淡说道。

“看起来倒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花烛流微微一笑，静静地看了下去。

“此物价格不菲，若你想要，无需非要从拍卖行中获取，我可帮你取来。”烟水凝很认真的说道。

花烛流怎会不知道烟水凝是何意，只是这鹿血草生在天堑悬崖边，实在不值得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