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柳思明的拉拢

两日后未时，赵枯物借着为君翊换药的理由，再次来到了花烛流的房间。

“楼主，查到了。”

“说。”花烛流睁开惺忪的睡眼，轻声说道。

“那红衣女子在江湖中被唤作——红莺，来自‘朽木参督阁’......”

“哦！”花烛流笑了，“朽木参都阁，参都菩萨。”

朽木参督阁是立于大乾多年的暗杀组织，规模与狱阁不相上下，所涉猎杀范围上至朝野下至江湖门派，是彻彻底底的黑白两道通吃，苏戟与之打过数不清的照面，据苏戟说，这个组织的首领是一位还了俗的和尚，江湖中称其为——参督菩萨。

“但奇怪的是，我去’魔场‘查了悬赏令，太子的悬赏一直就没有动过，朽木参督阁看起来并未参与其中。”赵枯物如是说道。

赵枯物口中的“魔场”是杀手接单的场所，江湖上几乎所有的猎杀任务都是由此接取，即便是狱阁，八成的任务也都是由此来，剩下的两成几乎全部来自花烛流的命令，对于君翊这种身份的人，委托者几乎不会跳过’魔场‘私自散发任务悬赏，因为全天下如果魔场的杀手都接不下的任务，那就意味着在没有人能完成。

“你的意思是巧合了，这个红莺误打误撞刺杀了太子，她自已竟浑然不知。”花烛流的指尖敲打着床沿，他觉得很有意思。

“除此外，再没有合理的解释了。像君翊这种人的悬赏令，就算二阁主或是参都菩萨本人，都不敢轻易接取。”赵枯物说道。

“查到这个红莺的下落了吗？”花烛流问道。

“昨日柳思明撬开了那个男人的嘴，问出了他们三人最后藏存的地方。”

“何处？”

“城西，天香坊。”

“那是什么地方？”

“顾名思义，青楼。”

“莫伯笙去了？"花烛流问道。

“没有，影子说柳思明并未将此事告诉莫伯笙。”赵枯物回答道。

花烛流点了点头，青楼这种地方像他这种男子去还好，若是莫伯笙提着枪去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花烛流以为是烟水凝等人，并没有询问便直接让赵枯物开门。

可门扉一开，站在门外的却是一靓丽女子，林巧儿。

林巧儿见屋内二人，先是行了一个万福礼，随后说道：“冒昧打扰，来前并不知赵大夫也在。”

“无妨，无妨，我先去给苏公子换药，你们聊。”赵枯物说完，便躬身离去。

林巧儿的到来倒是让花烛流有些惊讶，毕竟从他入住巧思楼以来，与这位巧思楼的主人还从未私下有过接触。

“巧儿姑娘可是有事？”花烛流整理好衣衫，从床上坐起。

林巧儿见花烛流衣衫不整，便不好擅自进门，只好在门外说道：“叨扰公子，此次前来是柳大人邀约，想请公子去城主府一叙。”

“哦！”花烛流眉头皱了一下，此时邀约怎么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柳大人可说邀我是为何事？”

林巧儿笑而不语。

见此模样，花烛流便不再追问，开口道：“那我换身衣服，申时过去......”

话音还未落，林巧儿便开口道：“马车已在楼下等候。”

花烛流无奈摇了摇头，感情不是邀请，而是通知：“既然如此，我换身衣服，这就赴约。”

林巧儿嫣然一笑：“多谢公子。”

初次到汝州城主府，花烛流还是吃了不小的一惊，若是用他大哥君云升的城主府相比，柳思明的府邸就只能算得上平民百姓家，但城主府的牌匾实打实的挂在门庭之上，花烛流再是不信也得信。

“这柳思明很穷吗？”温酒站在门前，看着眼前的宅院，认真的问道。

花烛流摇了摇头，不是不解，而是不知道。

林巧儿从车上走下，知道二人的疑惑，说道：“柳大人生活拮据，不喜铺张浪费，按理说这城主府的修建应由工部拨款、修缮，但柳大人用了不到所拨一成的钱，剩下的钱都用于百姓的身上了。”

三人闲聊一番，随后进入府衙内部。

进来之后，花烛流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林石错落，花香扑鼻，整个内院没有一块像样的地砖，都是石子铺路，像是浑然天成的一个小森林。

倒还真是雅致，花烛流心道。

内院中，柳思明身着单衣坐在一槐树下，知道花烛流到来，所以刚上了一壶好茶。

“柳大人，好雅致。”花烛流上前，抱拳行礼。

说句心底话，花烛流对这个柳思明的感观还是很好的，此人心思缜密、淡泊名利，所行之事合规、合礼，也合花烛流的心意。

柳思明挥了挥手，让林巧儿退下。

花烛流随后一个眼色，温酒见状一同离去。

“来，我的茶和巧思楼还是有区别的，巧思楼的茶太浓了。”柳思明笑着招呼道。

花烛流也没有客气，对着柳思明席地而坐，顺手就拾起了茶杯，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竟是花茶。

“我自已种茶，也种花，有时候觉得花比茶香，你觉得呢，花公子？”柳思明说道。

“茶淡泊、花浓烈，中和一下味道独好。”花烛流如是说道。

“汝州茶，江州花，过了江州，花便淡了，到了汝州，还是以茶为主的好。”

花烛流怎会不知柳思明的意思：“我已派人正准备重修城内的杏林百草阁，柳大人闲时可去看看，还望柳大人照拂一二。”

“哈哈哈哈哈，喝茶喝茶。”柳思明爽朗笑道。

这茶，花烛流也是喝不下去了：“柳大人今日找我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柳思明注视着花烛流，并没有藏着掖着：“灯会那夜发生的事，一直卡在我心中是个结，昨日我已派人撬开了那男子的嘴，他说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城内的天香坊，我并没有把此事说给其他人，今日邀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怎么看？”

花烛流无奈，我怎么看，您都看好了我能怎么看……

不过花烛流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如此，何不派人前去将天香坊围了？”

“江湖事，江湖毕，有些时候我不好出面。”柳思明如是说道。

“那莫大人……”

“他也是朝廷之人，我觉得也不太好。”

那就剩我了呗，花烛流腹诽。

“既然如此，今日喝了柳大人一杯茶，自是应当还上一束花，今夜我便去天香坊看看。”花烛流索性把话挑明了，反正早晚也是他的活儿。

“我调了五十护城军，可由你调遣。”

“既然是江湖事，就不劳兵马出动了，我自有安排。”

“如此……甚好……”柳思明笑的阴险。

接着，柳思明突然将手中的茶水倒掉，又重新让下人换了一壶。

“我这人有个毛病，一件事只喝一壶茶，下一壶新茶，该说第二件事了。”柳思明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让花烛流感到有些不安。

“大人请说。”

柳思明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个能让当今天子退让三分的清贫求生，此刻才算是真正发力。

“千里江山图……在你手里？”

花烛流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继而笑着说道：“柳大人也对这梵龙秘宝有兴趣？”

看似疑问，实则带了点质问之意。

柳思明何尝不知道花烛流所言何意，便说道：“我一个清贫书生，如今又过了天命之年，对这些身外之物早就没了想法，但梵龙秘宝干系重大，牵扯到一国遗留，漓阳的那些‘遗腹子’可从未想过让梵龙秘宝一直遗失下去，总有一天他们这些人会寻来的。”

“若我猜得不错，你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丫头，应该就是漓阳皇室的血脉吧。”

花烛流沉默稍许，他看不清柳思明的深意，但有一种直觉，此人应该可信：“是。”

“为何不将她交于朝廷？”柳思明问道。

“呵......”花烛流冷笑一声：“柳大人，我虽为江湖人不涉朝堂，更不涉各国纷争，但自从这漓阳血脉入了我金风细雨楼，我设英雄宴的那一晚就已然没了回头路。”

“现今和梵龙秘宝有关系之人，有几个好下场？钦天监正于清骥对外传闻是泄露天机，遭了天谴，死在了占星台，大将军陆元铎战功卓著、有平定漓阳卓绝战功，却仍被下了大理寺，不日处斩。您觉得这漓阳血脉到了朝廷的手里，还真的有活路可言吗？”

柳思明无言，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所以你选择了与朝廷为敌？”

“不是要与朝廷为敌，只是觉得有些人不该白白死去……”

“呵......”柳思明轻轻笑了一声，“当今的天子可不会这么想，你以为此次君翊出行云州是为了什么，还真以为是去那云梦郡去寻漓阳的那两个遗孤不成？”

“你的金风细雨楼出的这档事，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漓阳遗孤已然被你收留，去云州只是个幌子。”

“您的意思是？”花烛流蹙着眉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柳思明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

“到云州必然过江州，江州有一人在，天子是如何也放心不下的。”柳思明给自已蓄满了茶，“暗度陈仓，是天子最擅长的手段。”

“天子的心思难猜，权术更胜前皇，若是漓阳遗孤留在了江州......说白了，就是留在君云升的身边，你觉得我们这位将皇权视作第一要位的天子，能安心吗？即便他是天子的胞弟。”

“君翊此去，无非两点，一是探寻君云升的意思，这位离乾京千里之远的君云升得到千里江山图后，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闲散王爷，第二点......”

花烛流沉声道：“要为太子造势！”

柳思明眼睛一亮，欣赏的看着花烛流，“造势”这两个字恰如其分。

“天子老了，远没有年轻的时候有心力玩权谋了，但若想依然将皇权集中在自已的手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再上演前朝‘五子夺嫡’的一幕，说句难听的，皇子间自相残杀，要比他一个一个压制轻松的多的多，如今几位皇子已经有了争位的苗头，但是现在躺在巧思楼的那位太子殿下，却还没有动这个心思，天子等不及了......”

“不涉党争的太子太危险，因为他不会犯错......”

柳思明说完，便饮尽手中茶，而后将杯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不会犯错，也就意味着太子位稳固依然，太子位稳固，就算其余皇子再怎么夺嫡，也不过是兄弟间的胡闹，君翊仍旧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君王，只要君翊真正成长起来，便是群臣拥戴新王的时候，即便那时天子还没有老迈昏聩，他也已然没了权力。”花烛流附声道。

“所以天子要逼君翊一把，让他和君云升以及梵龙秘宝联系在一起，一位有着千里江山图的亲王扶持，有整个江州作后盾，就算君翊不想争位，也不由他说了算了......”

“只要各皇子看到了有争夺太子位的机会，那么天子仍旧是掌权人，他就仍能操纵所有的皇子的势力，包括君翊。”

花烛流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他越说柳思明的眼睛便多亮一分，最后在花烛流喝茶的间隙，柳思明说了一句：“何不入朝为官，我可扶持你。”

柳思明的这一句话若是说给其他年轻人听，那可谓仙人抚顶、鸿运当头，不过显然柳思明是找错人了。

“您说了，我是江湖人，江湖人最忌讳的就是朝堂事了。”花烛流婉拒。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为何您要把这些话告知于我，这种话泄露出去，可对大人一点好处都没有。”花烛流疑惑道。

“哈哈哈哈哈哈……”柳思明突然大笑，笑声浑厚有力，悠久不绝。

听到这个笑声，花烛流脸色一黑，他知道自已指定又上了柳思明的当了。

“我已经下注了，当然要拉上几个陪注之人，否则岂不太无趣了，而你就是第一个……”柳思明也懒得隐瞒了，他就是在算计花烛流，可他又能怎么样。

“朝堂和江湖是分不开的，现如今君翊被逼着走上了这条路，朝堂之事尚有我斡旋，但江湖事我鞭长莫及，如今金风细雨楼的三楼主坐在我的面前，我岂能放过。”

“天子以为千里江山图落在了金风细雨楼，就注定要落到君云升的手上，可这金风细雨楼的真正掌舵人此刻正与我品茶，你不想让朝廷接触到梵龙秘宝，显然君云升对此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否则他也不会让你带着漓阳遗孤单独离开江州去寻秘宝。”

高，实在是高，花烛流腹诽，无奈进了柳思明的套，与眼前的这只老狐狸相比，花烛流觉得自已还是太嫩了。

“您就真的以为我会加入到你的阵营不成？”花烛流不知道柳思明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信心。

柳思明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开口问道：“若有一天梵龙秘宝真的出世，你会如何？”

“没想过。”花烛流如是说道。

“那我换个方式再问你，若有一天大乾再起战乱，你会如何？”

“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

“呵，小孩子赌气。”柳思明笑着嗔怪了一声，“除非那两个漓阳遗孤死，否则那一天迟早到来。”

这一次，花烛流沉默了，他不知如何回答，战乱再起的那根导火索此刻正握在他的手上，但火信却不是由他来点。

“受教了......”花烛流直起身，向着柳思明微微诚心诚意的鞠了一躬。

柳思明满意一笑，他知道花烛流此刻想的很清楚，并非是他逼花烛流投诚，而是花烛流已然没了选择。

申时末，天色渐晚，他们已经谈了一个时辰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毕竟你还有要事要做，有时间的话随时来我这里，汝州城主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柳思明轻轻舒展了一下肩颈，略有乏意。

花烛流点了点头，说了最后一句话，说完便转身离去，没有半刻停留。

“柳大人，花烛流所行之事皆由本心，若有一天真的被局势要胁，被迫要做违心之事，恕我……难从命。”

柳思明背靠在槐树上，仰头望着天，很平静，很和谐，像个与世无争的老人，细数流云过往。

“大人……”

有一人站在槐树后方，轻轻出声，自花烛流走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似是不想打断柳思明此刻的思绪。

柳思明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告诉那个人，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