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登楼

“好，这赌局，我铸剑冢接了。”

李从安既已接了，也就代表其他人一并接了。

反正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为何不接！

花烛流写意一笑，长袖一甩：“既如此，那请便吧。”

说完，花烛流便转身回到楼内，斟酒，入座，静候。

“铿！”

突然，一把雪白长剑，落于花烛流酒桌之上。

花烛流一愣，艰难的扭过头，看见君云升正抚摸着剑身，跃跃欲试。

“大……大哥，放心，输不了，输不了！”花烛流脑门冒出细汗。

君云升和蔼可亲：“没事，输了也无妨，你以死谢罪就行。”

花烛流小心翼翼推开剑锋：“幽默，大哥又幽默了。”

……

“一件白衣而已，我来取！”

人群中突然闪出一道清影，脚踏楼阙，一跃而起，一步便上了三层。

众人神采飞扬，以此人轻功，跃上十八楼，不会超过半炷香的时间。

“看此人武功，应是出云阁的门人，轻功尚佳，应是得了真传。”人群中有解说。

几个呼吸之间，此男子便已至六层，还有余力。

李从安信心满满，势在必得。

可就在此男子调整完呼吸，准备再次踏楼而起之时，一道湛青寒芒从六楼楼内破窗而出，直接将此人轰出十米开外，转瞬落入楼下池塘，无了踪迹。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冲昏了头。

爬的好好的，就突然倒飞出去，甚至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只有一道湛青寒芒留在了众人的回忆中。

楼中有人阻拦！

李从安瞬间想明缘由，看向花烛流的眼中，寒芒四射。

玩阴的！

花烛流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赌注里可没规定不允许出手阻拦，请仔细审题。

李从安恼而不怒，有了刚才这一幕他也算是稳下心来，从开始他就觉得这登楼取衣有猫腻，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怎么弄？”雷渊上身，附耳说道。

李从安眯着眼，心中已有了想法：“他又没规定，一次上多少人！”

闻言，众人了悟。

人海战术，你有一人拦楼，我就上两人，你有两人拦楼，给我就上三人，你有十人，我便百人齐出。

“朗月前辈，紫玉前辈，沈镖头，顾门主，赵帮主，可愿替我等登楼一试？”

李从安回身相望，朗朗开口。

朗月等人一愣，随即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李从安需要有人当枪，而且需要是几把好枪！

他们几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可他们能答应吗？

五人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缓缓走上了前。

铸剑冢惹不起，这面子得给！

李从安重新面向花烛流，嘴角微扬，颇有挑衅的意味。

花烛流也不恼，又一次眯起了眼睛，他清楚，一次登楼不成，势必会再添人手。

相比之前那人，朗月等人可谓真正登堂入室的武林高手。

江湖武林，实力划分四境九等，四境分炼体、听心、入魂、大清明！每一大境之中又分别划分三小境，炼体分炼骨、炼筋、炼皮，听心分听虫、听云、听灵，入魂又分入梦、入幽、入梵。唯独大清明，无法划分，武林百年之久，尚无人入此境。

钱自来和君云升，即便已经入了天下豪杰榜，甚至君云升已经入了前二十甲，可依旧和大清明差了十万八千里，如若没有机缘，恐怕此生与之无缘。

不过，即便没有入清明，君云升二人依旧有傲视群雄的资本。

“三人炼体，二人听心，和之前那个无名小卒相比确也算是登堂入室的高手了，尤其这朗月，差一步就听灵境了。”

“入了听灵境，他这明心谷也可在江湖割据一方了。”

君云升看着走上前来的四人说着，又看了花烛流：

“你可有把握？”

花烛流摆了摆手：“稍安勿躁大哥，输不了，输不了。”

闻言，君云升便也没多说什么。

三步刀沈冲倒是个急性子，一步入青云，一马当先，转眼便上了六楼。

脚一落地，青芒再次从楼内出现，带着摧枯拉朽的架势，直奔沈冲胸膛。

沈冲早有准备，一脚踏楼，整个人倒悬半空，眼看一尺青芒贴胸而过，扫入云天。

“砰！”

青芒切入池边柳树，切口光滑平整，入木三分，似有人拿利剑蓄力猛砍。

朗月等人对视一眼，心中微惊。

此技之威，恐怕已有炼体之境。

紫玉道人一甩拂尘，素布道靴轻踩小桥护栏，曼妙身姿凌空而起，转瞬稳身立于楼台。

沈冲凝眉看了一眼紫玉道人，紫玉道人会意，一步闪身于楼内。

沈冲见状，跟随而至。

顷刻间，数道寒芒乍起，扫荡寰宇，楼内传来噼里啪啦杯碗稀碎的声音。

“铿！”

一指筝音，从楼内传来，响彻天地。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眉头紧蹙，更有甚者捂头轻吟，刚刚那股筝音，像是拨弄了所有人脑海中的神经，一时令人双目迷眩，头重脚轻。

“砰！”

随之一声巨响，六楼窗门全部崩裂破碎，烟尘满天，木屑肆意。

朦胧烟尘中，四道身影顷刻倒飞出楼，落于楼台边缘，相视而立。

待到烟尘散去，众人定睛惊呼。

此刻，三步刀沈冲脸色铁青，额头殷有血迹，但好在下一秒，沈冲一把抹去，不知道是因为自已的面子，还是金风细雨楼不见血的规矩。

紫玉道人一张艳丽的脸同样不好看，手中的拂尘莫名被整齐的切断，身上的道袍也有数道整齐的切口。

还有两个男子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一人翘腿稳稳蹲于狭小楼台扶手之上，腿上横立一把青色长筝，一双玉手轻轻覆于琴弦之上。

而另一人立于此人之前，双手握一青笛藏于身后。

二人皆容貌秀丽，长发飘飘，气质秀丽，儒雅之至。

可看到此二人，在场所有人除了稍刻震惊之外，无一不怒目相视，口吐秽语，一个一个势要将此二人抽筋剥骨，蜕皮熬浆。

饶是纳兰初樱这个妮子，看到此二人也是眉头紧蹙，气愤填膺。

唯有花烛流云淡风轻，视若无睹。

君云升显然也认得此二人，脸色也是颇为不善：“这二人怎么会在楼内？”

花烛流轻声开口：“报恩，赎罪！”

多年前，武林中曾有一教，名曰罗刹堂。此教以培育杀手为营，一时搅得武林和朝廷血雨腥风，好在武林各门派群起相攻，覆灭此教。

但总有漏网之鱼，琴魔祝雨筝和笛鬼申榕为了求生，便来到金风细雨楼。

花烛流隐瞒钱自来和君云升，擅自作主收下此二人，令二人隐姓埋名，作为乐手留于楼内。

只是这两个人多年未现身江湖，众人原本以为已经身死道消，便不再追杀，但此刻又重新在金风细雨楼现身，重新令众人想起当年惨事。

“花楼主，此事必须要有个说法！”

这绝不是李从安刻意要与花烛流过不去，只是他花烛流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二人，难免让人觉得有歹心。

花烛流点点头，冲着二人说道：“脱下衣衫，给众人看看。”

“是。”

二人作揖恭敬回应，而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缓缓褪下长衣，露出两副千疮百孔，满是疮痍的身躯，二人闭着眼，浑身颤抖，任由众人察看。

“这……”

众人显然也被两人满是伤痕的身躯惊的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武林中人难免身上有伤，有些人还以伤痕作为吹嘘的资本。但祝雨筝和申榕的伤口却并非简单的刀剑伤痕，而是一处一处腐烂入肉，慢慢修养才得以痊愈的创口。

甚至有些人看到，此二人的身上还有创口没有完全愈合，再刚刚的激斗中伤口重新崩裂，流下恶心的脓水，颇为惊悚。

此时，花烛流再次开口：

“我花烛流并非善恶不分之人，我知晓他二人罪孽深重，自作主张将他们留在楼内，隔几日便将岭南老字号温家送来的毒药抹于此二人的身上，等到伤口腐烂发溃，再将由清心堂送来研制的新品丹药抹于创口之上，直到药毒中和。”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花烛流此言何意？

抹毒药，又上丹药！这完全是在拿两人身体试药！

岭南老字号温家的毒药，那可是出了名的一等一的毒，那是能顷刻间毒死一座城的存在！

“此乃，为我留他们二人一命报恩。也为，众英雄赎罪！”

这一下，众人的神情立刻缓和了下来，他们当然想要仇人曝尸荒野，但更想让他们生不如死。

君云升目不转睛的盯着花烛流，眼色极为复杂，可最终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花烛流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有些事，一次就够了，多了就控制不住了。”

花烛流双目微颤：“三弟谨记。”

这场赌局依然在继续……

祝雨筝和申榕二人同样都是炼体境，一人炼骨，一人炼皮。紫玉道人和沈冲，一人炼皮，一人炼筋。

在武功修炼的道行上，紫玉和沈冲确有优势，可奈何祝雨筝和申榕多年作伴，心意相通，并且还有重要一点就是沈冲没刀，没有刀的沈冲就只剩了三步。

“花楼主，未免不公平。”李从安为自已人撑腰。

花烛流努了努嘴：“怎么不公平，祝雨筝他们也没拿刀。”

……

有道理……李从安气的无语。

此时，申榕率先有了动作，一曲笛音悠然而出，带着肉眼可见的音浪一波一波叠荡在上空，笛音曼妙，温柔如清风掠过江水，众人无不侧耳倾听，一时陷入自我。

可随即，祝雨筝一手猛然拂过琴弦，筝音高亢犹如战马穿过平原，直插众人刚刚如梦似幻的梦境之中。

众人精神错乱，一时分不清所处之境，一会儿犹如立于清波碧水之间，一会儿犹如立于荒野平原之上，挣扎徘徊间，青芒已至！

沈冲惊醒，但青芒已至面颊，再无避开的可能！

紫玉道人猛然甩出拂尘，一道淡紫光辉与青芒猛然夯在一起，堪堪破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稳住心神，音过耳，但不能品！”

紫玉道人出言提醒。

好在紫玉道人修禅，心神坚毅，否则刚才那一下，沈冲就败了。

沈冲后怕，连忙稳住心境，企图规避笛音筝鸣。

紫玉道人知晓拖下去对二人没有任何好处，随即脚踩莲花，旋转着拂尘，拂尘所及之处音波猛然散开。

“跟上我。”

沈冲颔首，一步起身，追随在紫玉身后，二人逐渐逼近祝雨筝和申榕。

祝雨筝二人见状，连忙收起琴笛，分散逃去，一人向北，一人向南。

紫玉和沈冲对视一眼，显然明白此举何意。

沈冲旋即一踏步，硬生生将自已折返，背向紫玉，两人瞬间相背而行。

“只要逼得你二人吹不得笛，弹不了筝，还能奈我何！”

沈冲一拳直冲申榕咽喉，虽没刀，但拳起刀意，并且原本三步的刀意直接舍弃前两步，直接一步斩首，申榕不敌只得转身逃跑。

紫玉道人风头更盛，甩着拂尘紧逼祝雨筝，两人之间紫芒和青芒层出不穷，但细看祝雨筝还是落了下风。

两人善远攻，两人善近手。

如今祝雨筝、申榕被近了身，便只有被动防守的份！

朗月三人大喜，由此他们三人便可省略六楼，直取白衣。

想罢，三人同时而出，直接登楼而上，犹入无人之境。

纳兰初樱掌心微微发汗，显然是激动的不行。

雷渊不藏心意，张口大笑。

可李从安依旧神色紧张，因为他看见花烛流仍在专心饮酒。

只见朗月、赵燕平、顾忌安三人轻松便到了六楼，丝毫不作停留，直奔白衣而去。

转眼过了十楼，依旧无事发生。

但就在三人掠过十一楼，贴近十二楼之刻，李从安突然看见一直饮酒的花烛流脸上浮出得逞的笑意，心中猛然大惊！

“不可！！”

声音刚出，一道极为强烈的气流猛然从十二楼喷涌而出，如同大雨一样倾盆落下，霎时间，天地都为之一凝，这股庞大的气机就如同这十八高楼一般压在众人的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朗月、赵燕平、顾忌安三人，半空中同时发出一声哀嚎，重重砸落在十一楼楼台之上。

望向十二楼的眼神中，顿时充满恐惧！

沈冲和紫玉同时停下手，一脸不解的望向楼上，刚才那股气机同时压的他们也喘不过气来。

果然，仍有高手坐镇！

所有人心中满是绝望，因为刚才那一下，已经让所有人心灰意冷！

那股气机，已然破了炼体，破了听心，是实打实的入魂境！

算上君云升和钱自来，一楼三入魂！

这种实力，饶是铸剑冢，雷家堡，不照宫，也不得不另眼相待。

一人肃立云宫，遥望天穹，此人名曰——烟水凝！

竟是一位美的出尘的女子！

“水凝，许久不见了！”

君云升眼神突然变得温情脉脉，眼角含笑，语气温柔。

烟水凝一步横天，悽悽白裙被风吹的冷冽，一綹乌黑的长发如飞瀑般飘洒下来，双手环于腹间，细挑的娥眉之下是一双冷淡凄美的双眸，面庞秀美绝伦，映着月光，散着冷艳冰美的惘然。

“嗯，许久不见。”

烟水凝微微颔首，声音如冰。

这一位冰美人出现的时候，连月光都皎洁了几分。

“好美！”

纳兰初樱木讷的看着烟水凝踩着莺步从天上走来，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卑微感，她竟然有幸见到了一位和自已师傅不相上下的美人。

天下美人榜前三甲应有此人！

这样的人世间少有，凤毛麟角，再配上这一身冷艳的气质，出尘秀美的不似人间女子。

“这金风细雨楼中竟然有如此美人？”人群中有人问道。

“或可比肩纳兰萧情。”

……

此人一出，万花齐败！

压的所有姑娘头都不敢抬，纳兰初樱也是微微扭过脸，不敢仔细比较。

钱自来一看女神下凡，立马变成哈巴狗的模样，屁颠屁颠就跑过去了，伸着胳膊就要扶烟水凝下来。

烟水凝微微点头，伸出纤美玉手，毫不避讳的搭在了钱自来的小臂之上，这可给钱自来美坏了，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的托着烟水凝的手臂走进楼来。

“大哥！”花烛流叫道。

君云升不答。

“大哥！！”花烛流又加大了音量。

君云升不答。

“大嫂！”花烛流冲着烟水凝喊道。

“去，别瞎叫。”

君云升乐的跟朵花似的，笑着骂道。

……

花烛流懒得理这个花痴，转过头笑意浓浓的看向烟水凝：“泞兮姐姐，叨扰了。”

烟水凝安静的看着花烛流，柔声嗔道：“说了多少次了，当着外人，叫我水凝姐。”

“这不显得亲切吗？”

花烛流说着便站起了身，一屁股拱开钱自来，独占美女身边，引得钱自来一阵白眼，也引得美人破了冰冷，嫣然一笑。

烟水凝笑而不语，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位“痴汉”死死的盯着自已。

“君城主，许久不见。”

君云升一脸花痴样，就连烟水凝打招呼他都没听见，眼珠子带着大脑都长在烟水凝那张逆天的脸上了。

钱自来恨铁不成钢，自已这大哥逐鹿群雄，傲视天下，却唯独败在了这女人裙下。

不过确实……烟水凝实乃人间理想。

“大哥，大哥，烟姑娘叫你呢！”钱自来趴在耳边提醒。

“哦……哦哦，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君云升惊醒过来，尴尬的挠了挠头，一张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

烟水凝点头，而后伸手拉起花烛流的手，轻轻抚摸着花烛流脸上的流盈面具，心疼说道：“陵儿，瘦了。”

陵，是花烛流的字，如今这世上，能这么唤他的人不多了。

“想泞兮姐想的！”

“就你嘴甜。”

烟水凝柔心一笑，一笑倾国。

“泞兮姐，今可不能在养心了，可得帮我。”

“如何帮你？”烟水凝疑问道。

花烛流狡黠一笑，突然拉起烟水凝转身，面向在场所有人，在众人既羡慕又妒忌的目光中，伸出手，高声说道：“别让他们上楼，上楼就帮我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