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蝶梦照骨

苏宁宁悬浮在黑暗里，银蝴蝶项链灼烧着锁骨。突然有血色的光涌进来，她看见——雪。

漫山遍野的雪。

她试图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却穿透了虚影。这才惊觉自己成了游魂，正飘在陌生又熟悉的老宅上空。另一个自己穿着粗布棉袄，跪在七十年代的井台边搓洗衣物。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杏眼里，盛着不属于现代人的麻木与疲惫。

"这...这是..."苏宁宁的指尖触及镜面，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入镜中。再睁眼时，她成了附在"七十年代宁宁"身上的幽灵，能感知一切却无法干预。

"宁丫头！"镜外的大伯母李金花抄起捣衣棍打来，苏宁宁下意识要躲，却绝望地发现"那个自己"只是瑟缩着承受。棍子砸在少女单薄后背的闷响，竟让现代的她脊椎泛起真实的剧痛。

"住手！"她伸手去挡，手掌却穿过大伯母的身体。这时她才真正恐惧起来——这不是VR体验，是正在某个时空真实发生的暴行，而施暴对象是和自己DNA完全相同的另一个生命。

当"七十年代宁宁"被苏雨骗到悬崖边时，现代苏宁宁的魂魄正卡在她们之间。她看着两个相似又不同的少女：一个涂着指甲油满脸恶意，一个粗布麻衣却眼神清亮。

"宁宁快跑！"她在苏雨伸手时大喊，"她要推你——！"

悬崖边的少女突然回头，目光精准地看向虚空中的她："谁...？"这一瞬的迟疑让苏雨扑了个空。

两个苏宁宁同时睁大眼睛。隔着五十年时光长河，她们在生死关头产生了量子纠缠般的共鸣。

"你能听见？"现代的她颤抖着去握对方的手，却在相触的瞬间被苏雨从背后猛推一把。两人同时坠落时，她看见"那个自己"的蝴蝶胎记在领口若隐若现——与她锁骨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疾速下坠中，两个少女的尖叫重叠在一起。现代苏宁宁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脑勺撞上突出的岩石，鲜血在雪地上绽开诡异的花。

最后的梦境像按下快进的电影：当苏家开始屠杀时，现代苏宁宁的魂魄被撕成碎片。每一片都黏在一个濒死的亲人身上，被迫同步感受所有痛苦。

"不要...不要看..."她捂住眼睛，指缝间却仍漏进画面：父亲跪在雪地里，怀中抱着的粗布衣裳正是她昨日所穿，领口蝴蝶绣纹浸着暗红。

"爹！我在这儿！"她扑向苏周城，双手却穿过他的身体。寒风卷着父亲的呜咽灌进耳朵："宁宁...爹找不到你的尸骨..."

她想抱住那颤抖的肩背，想替他拂去发间积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魂魄如烟般穿过他——原来最痛的刑罚，是清醒地看着至亲哀恸，却连一滴泪都无法替他们擦。

"滚出去！"祖父的拐杖砸在父亲脊梁上时，苏宁宁发疯似的撞向苏周伟。一次，两次...魂魄撞得支离破碎，老人却连衣角都没颤动。

"爷爷！"她跪在虚空中对着苏周伟磕头，额头一次次穿透积雪，"您看看爹心口的蝴蝶纹！看看娘后颈的胎记！"嘶喊化为乌有，只有假黎少爷领口的金丝盘扣在她眼中放大——那花纹竟与黎家族谱首页的徽记一模一样。

赵云被拖行时，后颈胎记在雪地里擦出血痕。苏宁宁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认出来了...那是母亲教她跳华尔兹时，旋转间偶尔露出的印记。当时母亲说："这是天使之吻。"可现在，天使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路。

"娘——！"她的尖叫惊飞枯树上的寒鸦，现实世界却连一片雪都没震落。

苏立赫的腿骨断裂声像爆竹炸响时，苏宁宁正飘在他身后。她看见大哥倒地时仍伸长手臂，徒劳地想抓住被人贩子扛走的弟妹。雪地上十指抓出的沟壑里，很快渗进鲜血。

"大哥...不要看..."她徒劳地用手去盖苏立赫的眼睛，却只能看着弩箭的寒光在他瞳孔里放大。当毒箭射穿妹妹的棉袄时，苏宁宁的魂魄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她竟短暂地实体化，用后背替苏珞挡了一箭！

箭矢穿透虚影扎进树干。假黎少爷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好对上苏宁宁泣血的双眼。那一瞬他踉跄后退，仿箭矢穿透虚影扎进树干。假黎少爷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好对上苏宁宁泣血的双眼。那一瞬他踉跄后退，仿佛见了恶鬼。

"你看得见我？"她扑上去掐他脖子，"把弟弟妹妹还来——！"手指却穿过对方的喉咙，只激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苏琴晚蜷缩在墙角时，苏宁宁的魂魄正贴在姐姐隆起的腹壁上。她听见微弱的心跳声，像遥远山谷里的蝴蝶振翅。

"小外甥..."她把虚无的唇贴在姐姐肚皮上，"姨娘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唱的是母亲教她的歌谣，最后一个音符被破门声斩断。

当暴徒的脚踹向姐姐腹部时，苏宁宁用整个魂魄包裹住那小小的生命。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原来魂灵也会痛，比肉身疼千百倍。温热的血漫过她透明的手指，苏琴晚在地上划出的"林"字每一笔都像刻在她魂魄上。

"姐...姐夫会来的..."她抱着渐渐冰冷的躯体，突然恨起这无能为力的清醒。若注定要目睹惨剧，不如让她浑噩无知！

苏周城背着赵云逃进松林时，苏宁宁的魂魄正在树梢尖叫："爹！往东走！东边有猎户小屋！"喊声化作寒风，反而暴露了父母的行踪。

看着杀手从西面八方围来，她突然疯了似的反复冲撞松树。一下，两下...树梢积雪簌簌落下，竟真的惊起一只山雀。鸟儿振翅的声音让杀手迟疑了一秒，赵云趁机将银簪扎进敌人眼球。

"娘！再坚持一下！"她拼命吹气想止住母亲胸口的血，呼出的却是凛冽的北风。当苏周城把族谱塞进赵云手中时，苏宁宁突然扑向最年轻的杀手："你也有母亲吧？求你..."

少年突然打了个寒颤，匕首"当啷"落地。这微小的仁慈让苏周城多活了一刻钟——足够他用血在雪地上画完黎家族徽的最后一笔。

林强点燃祠堂时，苏宁宁的魂魄在火中起舞。烈焰舔舐着她的虚影，竟让银蝴蝶项链开始融化。

"姐夫！"她试图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火星，"账本最后一页有接生婆的地址！"但疯狂的男人听不见，只是把苏雨的梳妆台一件件抛入火海，火焰也吞没掉了记载着"灭口费"的账页。

最残忍的是父亲苏周城咽气的那一刻。她趴在他渐渐停止起伏的胸口，听到那具身体里传来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心跳频率。

"爹...爹你看看我..."她把透明的脸贴上去，"我是宁宁啊，是从五十年后..."

男人涣散的瞳孔突然收缩。濒死之际，他竟抬起血手摸向虚空，在宁宁流泪的位置接住一滴不存在的泪。"回...去..."这是他最后一个词。苏宁宁突然被拽回现世。最后一瞥，她看见自己的魂魄碎片化作万千蓝蝶，萦绕在每一个濒死的亲人身边。

苏宁宁在民宿床上惊醒，窗外玉龙雪山正笼罩在血月之下。喉咙里噎着半声尖叫。她颤抖着摸向锁骨——那里明明没有胎记，却火辣辣地疼。浴室镜子上凝着未干的水雾，她用手指机械地

写下"1970”，又惊恐地抹去。水流蜿蜒而下，

像极了梦中悬崖下的血溪。

"不是真的...不是...”

又踉跄着扑向镜子，看到恐怖的一幕——

镜中的自己仍穿着七十年代的粗布衣裳，后脑有个汩汩流血的窟窿。更可怕的是，当她摸向锁骨时，镜中人也缓缓抬手，露出与她动作完全相反的蝴蝶胎记。

"你不是我..."她后退着摇头，镜中人却突然咧开嘴笑了：

"不，我们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浴室突然弥漫着血腥味。洗脸池里涌出混着冰渣的血水，水面上漂浮着半块奶糖——正是苏琴晚死前攥着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