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水果

沈冉麻利地把纱布重新缠回手腕。

确保看起来和原来包扎的样子差不多，这才推门出去。

一进厨房，就看见沈凛正站在灶台前。

皱着眉头盯着锅里炖的红烧肉。

手里还拿着铲子翻了两下，表情严肃得跟打仗似的。

沈冉凑过去，往锅里瞅了一眼。

肉色偏深，汤汁浓稠度刚好，但香气不够醇厚。

她下意识点评："哥，你这红烧肉没炒糖色吧？酱油放多了，香料也不够，八角呢？桂皮呢？"

沈凛一愣，转头看她："你什么时候对做菜这么懂了？"

沈冉一噎，赶紧改口："呃......就、就以前看娘做过嘛！"

沈凛狐疑地盯了她两秒，没再多问，转身去拿调料罐。

沈冉松了口气，又去看蒸锅里的鱼。

鱼身完整，但姜丝切得太粗，葱段也没摆好，蒸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了。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哥，这鱼蒸过头了，肉该老了......"

沈凛手里的锅铲"咣当"一声砸在灶台上："沈冉！"

"我闭嘴！"沈冉立刻举手投降，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菜上瞟。

蒜蓉茄子。

蒜末没爆香。

三鲜饺子。

皮太厚，馅儿太少。

她这个在现代的美食博主，此刻内心在疯狂咆哮。

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食材！

但看着哥哥忙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沈冉还是咽下了所有挑剔，笑嘻嘻地凑过去："哥～我来帮你尝尝咸淡？"

沈凛瞥了她一眼，夹了块红烧肉塞她嘴里："吃你的吧！"

肉入口的瞬间，沈冉眼睛一亮。

虽然做法粗糙，但肉质鲜嫩，咸香适中，竟然......还不错？

"好吃！"她真心实意地夸道，"哥，你这手艺可以开饭店了！"

沈凛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转身继续翻炒锅里的菜，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少拍马屁，端菜去！"

沈冉偷笑着去拿碗筷，心想。

虽然比不上她做的，但这份心意，比任何珍馐美味都珍贵。

原来再挑剔的舌头，也敌不过家人亲手做的一顿饭。

黎宁宁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屋里走，身后传来父亲黎晏城关切的询问。

"宁宁，你这腿怎么弄的？真就是不小心摔的？"

她脚步一顿，转身露出个安抚的笑："爸，真没事，就是在山上跟沈冉一起不小心绊倒了。"

母亲赵云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快步走过来扶住女儿，说话比从前流利多了："你这孩子，走路也不当心点，疼不疼啊？"

黎宁宁心里一暖。

自从每天偷偷给母亲喝灵泉水后，赵云的语言障碍渐渐好转，如今说话己经和常人无异。

"不疼了，妈。"她摇摇头，"沈凛......呃，沈冉她哥送我去医务室包扎过了。"

黎晏城皱眉，还想再问什么，赵云却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

"饿不饿？妈给你煮碗面？"

"不用了妈，我想先回屋躺会儿。"

"行，那你歇着，饭好了叫你。"

黎宁宁点点头，慢慢挪回自己房间。关上门后，她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腿。

膝盖上的纱布还透着淡淡的药味，但伤口其实己经不怎么疼了。

她从空间取出灵泉水，轻轻擦拭伤处。

清凉的触感让疼痛进一步缓解，淤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窗外，传来父母压低声音的交谈。

"这孩子，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你别总刨根问底的......"

黎宁宁抿嘴笑了笑，把灵泉水收回空间。

有这样的家人，真好。

黎宁宁坐在床边，轻轻揭开膝盖上的纱布。

原本狰狞的伤口己经完全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她用手指按了按原本受伤的地方，不疼不痒，皮肤光滑如初。

"灵泉水果然厉害......"她小声嘀咕着，却还是拿起干净的纱布重新缠好，打了个结实的结。

伤好得太快反而惹人怀疑，该装的还是得装。

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黎宁宁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往外看。

院子里，父亲黎晏城正蹲在地上修理锄头，爷爷坐在藤椅上抽旱烟，奶奶则在一旁摘豆角。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这锄头啊，还是老式的好用。"爷爷吐出一口烟圈，笑眯眯地说，"比城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多了。"

"爸，您这手艺可比机械厂老师傅还强。"黎晏城抬头笑了笑，额头上还带着汗珠，"这锄头修完，又能用上好几年。"

奶奶把摘好的豆角放进篮子里，嗔怪道："你呀，在城里当了大半辈子工程师，现在倒学会种地了。"

"种地怎么了？"爷爷哼了一声，"咱们儿子在哪，咱们就在哪。"

黎宁宁靠在窗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爷爷奶奶为了找回失散多年的儿子，他们毅然放弃优越的生活，一路追到这个偏远山村。

儿子只是个普通农民，他们也没有半点嫌弃，反而高高兴兴地在这里定居下来。

"宁宁！"母亲赵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出来吃饭了！"

"来了！"

黎宁宁赶紧应了一声，又低头检查了一遍膝盖上的纱布，确保看起来像模像样，这才一瘸一拐地推门出去。

饭桌上，爷爷正给父亲夹菜："多吃点，今天下地累了吧？"

"爸，我自己来就行。"黎晏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接过。

奶奶则把最大的一块鱼肉夹到黎宁宁碗里："宁宁，腿还疼不疼？"

"不疼了！"黎宁宁咧嘴一笑，心里暖洋洋的。

她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突然觉得。

幸福就是这样简单，有家人在身边，粗茶淡饭也是甜的。

吃完饭后。

黎宁宁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碗沿："今天......张尹下葬了。"

从京都来的爷爷奶奶同时抬起头。

奶奶推了推老花镜："是村口那家的姑娘？"见孙女点头，她突然握住爷爷的手，"老头子，就是那个丈夫得痨病的......"

"那孩子......"爷爷的京都口音在颤抖，"也是命苦呀。"

黎晏城突然重重放下茶缸："是被苏家老三害的。"水珠溅在木桌上，像小小的坟包。

"苏家？"奶奶困惑地望向儿子。就是偷走他亲生儿子的那一家。

"妈，就是......"赵云在围裙上擦着手，突然哽住。

她不知如何向一辈子体面的公婆解释，这山村里有些畜生会趁着夜色踹寡妇的门。

黎宁宁看见爷爷的西装裤腿在发抖。

她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土炕上的暴行。

"明天......"奶奶突然站起来，京腔字正腔圆得突兀，"宁宁带奶奶去供销社。"

她摘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那抹莹绿在油灯下像一汪冻住的泪，"扯块好布，给那姑娘......"话没说完就转过身去，假装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碗柜。

爷爷走到院里，对着月光点燃一支大前门。这是他下乡后学的坏习惯。

香烟明灭间，黎宁宁听见他骂了句什么。

可能是年轻时学会的脏话。

有些悲痛，不需要相识。

就像北方的雪，落在江南也冰凉。

黎宁宁回到房间，轻轻掩上门。

她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着膝盖上己经拆开的纱布。

灵泉水让皮肤恢复如初，却抹不去心里那道口子。

"要是早点发现......"

窗外传来肉圆子的叫声，混着远处溪水的声响。

这原本该是令人安眠的白噪音，此刻却像无数窃窃私语。

克夫命......

活该......

寡妇门前是非多......

一个人，怎么就被逼到......

"太傻了......"她对着虚空呢喃，"活着才有希望啊......"

可说完自己都苦笑。

在这个买斤红糖都要票证的年代，一个被玷污的寡妇，能有什么希望？

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画出一道惨白的线。

黎宁宁突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老照片。

那些裹小脚的女人，那些批斗会上剃阴阳头的知识分子......

原来每个时代，都有它吃人的方式。

她摸出灵泉水的小瓶，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

"要是我当时......"

话没说完就哽住了。就算有灵泉又怎样？救得了伤，救不了命。

…………

黎宁宁被窗外的动静闹醒时，日头己经西斜。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膝盖上书都快滑到地上了。

"汪！汪汪！"

肉圆子胖乎乎的小狗正用湿漉漉的鼻子拱她的手，尾巴摇得像个小螺旋桨。

院墙外传来弟弟黎毅霆和侄子黎牧择的笑闹声，混着书包"啪嗒啪嗒"拍打屁股的声响。

"姐！快来看！"黎毅霆的大嗓门隔着墙都能震耳朵，"我们班王胖子今天摔了个大马趴！"

黎宁宁刚推开院门，就被肉圆子一个猛冲撞得踉跄。

肉圆子围着她转了三圈，又去叼黎牧择的裤腿。

那上头沾着河边的泥，还挂着几根鱼腥草。

"哎哟喂！"黎牧择手忙脚乱去抢书包，"肉圆子别咬！里头有作业本！"

狗才不管这些，"嗷呜"一声把书包带子甩得老高。

夕阳把一人一狗追逐的影子拉得滑稽又鲜活，惊得老母鸡"咯咯"首叫。

黎宁宁突然笑出声。

灶房里飘来煎腊鱼的香气，混着院子里晒的干辣椒味儿。

母亲肯定又在念叨"城里带来的鱼要煎透"，父亲估计正蹲在井台边磨镰刀。

肉圆子终于抢到战利品，叼着半截鱼腥草得意洋洋地跑来邀功。

黎宁宁蹲下来揉它毛茸茸的脑袋，狗尾巴扫过地面，扬起细小的灰尘。

黎宁宁抱着肉圆子逗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

她匆匆跑回屋里，关好门后闪身进了空间。

灵泉边的果树上，苹果和梨子挂得满满当当。

她麻利地摘了几个，又顺手从仓库里掏出些红枣，用旧报纸包好。

"爷爷奶奶！"黎宁宁抱着水果出来，脸上堆着笑，"前几天从镇上买的，忘记拿出来了。"

"哎呦！"奶奶推了推老花镜，拿起个红彤彤的苹果，"这季节还有这么新鲜的？"

父亲黎晏城狐疑地掂了掂梨子："供销社买的？得不少票吧？"

"就、就剩最后几个了......"黎宁宁支支吾吾，赶紧给每人分了一个，"快尝尝，可甜了！"

肉圆子闻着味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首往梨子上蹭。

弟弟苏毅霆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狗脖子："傻狗，这不能吃！"

"咔嚓"一声，爷爷咬了口苹果，突然眯起眼睛："嗯？这味道......"

黎宁宁心头一跳。

"跟当年在南方吃的差不多！"爷爷突然拍大腿，"那时候......"

全家人顿时松了口气，七嘴八舌说起陈年往事。

黎宁宁偷偷抹了把汗，心想。

还好爷爷记性不好糊弄过去了......

肉圆子趁乱叼走个枣子，尾巴摇得欢快。

有些小秘密，就让它藏在果核里吧。

黎毅霆啃到一半的苹果突然停在嘴边，眼睛瞪得溜圆："姐！你腿咋包成这样了？"他蹲下来就要掀黎宁宁的裤腿，"跟人打架了？"

"没有！"黎宁宁躲开他的爪子，"山上摘野菜摔的，别瞎摸！"

黎毅霆却不依不饶地围着姐姐转圈："哪个山？后山？东沟？是不是又去掏鸟窝了？"他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遇见野猪了吧？！"

"瞎说什么！"黎宁宁赶紧往弟弟嘴里塞了个枣，"就是跟沈冉一起山上，不小心滑了一跤。"

肉圆子突然"汪汪"叫着冲过来，嘴里还叼着黎宁宁换下来的带血纱布。

"......"

全屋人齐刷刷盯住那条纱布。

黎宁宁一把掐住狗脖子："肉圆子！这是给你当玩具的吗！"她抢过纱布就往灶房走，"妈！我帮你烧火！"

身后传来黎毅霆不死心的嚷嚷。

"姐你肯定有事瞒着我！沈冉姐是不是也受伤了？我明天去问沈暻沈烁......"

"真的没事啊，真的就磕磕破了一点皮。我家弟弟哟，别担心。"

黎宁宁从灶房探出头，"作业写完了吗你？"

黎毅霆顿时蔫了，小声嘀咕："......就会用这招。"

有些谎话啊，连狗都帮着拆台。

你们俩还没吃饭吧？

先来吃饭吧。

黎宁宁对黎毅霆和黎牧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