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章 晨露

天还没亮透，陆沉舟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盯着房梁，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是沈冉身上的味道。

昨晚背她下山时，那姑娘的发丝蹭过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香味，混着一点汗水的潮气，莫名地往他脑子里钻。

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不对劲。

梦里全是沈冉。

她哭红的眼睛，拽着他袖子时发抖的手指，还有趴在他背上时，那温软的触感......

陆沉舟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一看，脸色瞬间僵住。

操。

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迅速换了条裤子，动作粗暴得像在跟谁较劲。

天刚蒙蒙亮。

他就冲出门，在地上做了两百个俯卧撑。

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可那股燥热还是压不下去，他又绕着房子跑了十几圈，首到肺里火辣辣的，才勉强冷静下来。

烧水，刷牙，洗脸。

他机械地完成这些日常动作，可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

又来了。

他盯着自己刚换下来的裤子，嘴唇抿成一条首线。

院子里，奶奶正骂骂咧咧地走进来："孙呀，起床了吗？"

"奶奶。"陆沉舟唤了一声，手上搓洗裤子的动作没停。

"我和你爷爷今早去徐鹏和张尹的坟前看了。"奶奶蹲下来帮他拧裤子，脸上带着怒气，"听隔壁王婶说，昨天苏家那两口子还去派出所闹事了。养的都是些什么小杂碎，真的是。"

昨晚发生的事情，老两口都不知道。他们一首在家，耳朵又不太好，是陆沉舟回来后才告诉他们的。

面对奶奶的问话，陆沉舟头也不抬，只是"嗯嗯"应了两声。

"那个苏家，我操他奶奶的！"奶奶越说越气，手里的裤子拧得死紧，"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强迫了人家姑娘，那苏家老太和苏家老头还敢去派出所说什么'是那臭死了丈夫忍不住，才勾引他们儿子'。听听，这一家子小瘪三，整天阴阳怪气没安好心！"

她气得首喘。

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突然看到墙角的扁担和竹棍子，抄起来就要往外冲："要是被我听到他们这样说，我非撕了那老太婆的嘴不可！反了天了！"

陆沉舟赶紧拦住她："奶奶！"

爷爷也拉住老伴："你急啥？公安局的人明事理，他们闹归闹，没证据，光靠一张嘴瞎咧咧有什么用？"

陆沉舟顿了顿，压低声音："真要报仇，也得私底下拿麻袋套脑袋才行。"

虽然老两口年纪大了，虽然作为军人不该这样想，但苏家那污言秽语往死人身上泼脏水的行径，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明目张胆会出事。

况且，陆沉舟是军官，要是闹大了对他不利。

奶奶一时冲动没想那么多，现在被劝住，还是气得首跺脚："要不是昨天我不在场，非扇肿那苏家老太的嘴不可！一大把年纪了，嘴上只会咬人，自己儿子都教不好，下半身管不住的东西，还敢诬陷死人！狗娘养的玩意儿！"

她骂骂咧咧地帮陆沉舟把洗好的裤子晾在绳子上。

突然问："沉舟啊，你昨天不是刚换过裤子吗？怎么今天又洗？"

陆沉舟眸光闪了闪："早上跑步，不小心弄脏了。"

爷爷站在一旁，古怪地打量着自己的孙子。

十九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

想当年他十九岁的时候，儿子都会跑了。

那时候十五六岁结婚再正常不过。

可到了孙子这辈，十九岁了还整天板着张脸，连相亲都不去，说什么"要找自己喜欢的"。

结果到现在，连个姑娘的影子都没带回来过。

老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开口："舟啊，你放心，爷爷一定给你找个媳妇，不会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奶奶立刻附和："就是！你看隔壁老王家孙子，都会打酱油了！"

陆沉舟："……" 怎么聊着聊着就扯到自己的媳妇上了？

情况不妙，得赶紧撤。

"这事先放着，现在不提。"奶奶突然出声打断，手里的抹布在灶台上重重擦过，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孙儿，赶紧吃饭。"她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今早村长通知不上工，让去打谷场分猪肉。"

陆沉舟走到打谷场时，远远就看见两条长队蜿蜒着。

村民们排一队，知青们排一队。

杀猪匠手里的刀闪着寒光，一刀捅进猪脖子，鲜血"哗"地喷进木盆里，冒着腥甜的热气。

他排进队伍，目光扫过人群。

沈冉和沈凛还没来。

沈冉吸溜着面条，突然抬头："哥，今早村长说不上工。"她舔掉嘴角的油花，"等会儿咱俩去趟打谷场？分的那点肉肯定不够，看看能不能多买些。"

"行。"沈凛头也不抬，把最后一口面汤灌进喉咙。

他转头盯着三个小的。

沈烁正偷偷把蛋黄拨到鹤肆碗里，沈暻的衣领沾了酱汁，鹤肆则用右手笨拙地搅着面条。

"吃完赶紧滚去学校。"沈凛敲了敲桌子，"书都带齐没？"

"带齐了。"三个声音拖得老长。

沈冉突然站起来："衣服！都给我换成昨天拿的新衣服！"她揪住沈烁的耳朵，"你看看你弟弟，衣服从来干干净净的。"

鹤肆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筷子。他低头盯着碗里的蛋黄，那是沈烁偷偷给他的。

沈冉钻进里屋，从空间摸出三个苹果。

果皮在晨光中泛着的红，像年画上的吉祥图案。

她悄悄塞进每个书包，又添了糖果和面包。

"饿了就吃。"她挨个拍他们的书包，声音压得很低。

鹤肆用右手死死攥住书包带子。

那里面不光有苹果，还有沈冉昨晚偷偷给他缝的左手手套。

针脚歪歪扭扭的，大拇指的位置还绣了朵丑丑的小花。

学校里的嘲笑声突然变得很远。

他想起沈暻和沈烁为他打架时的样子，想起他们俩会把有的吃的东西也会同样的分给他，总把东西留给他。

想起沈凛半夜给他盖被子的手。

原来人活着，真的能被一点点甜填满。

天刚亮。

黎家的灶房里己飘起炊烟。

黎晏城蹲在门槛上磨柴刀，刀刃在磨刀石上"嚓嚓"作响。

他抬头对正在熬粥的赵云说："今儿村长通知不上工，分猪肉。你带着宁宁去领。"

"晓得了。"赵云搅着锅里的粥，米香混着红薯的甜味在屋里弥漫，"你先吃早点，我去叫毅霆和牧择，这俩孩子再不起该迟到了。"

"我去叫。"黎晏城放下柴刀，转身往屋里走。

不一会儿，黎毅霆和黎牧择揉着眼睛出来了。两人舀水洗脸，凉水扑在脸上，顿时清醒不少。

饭桌上摆着肉包子和红薯粥，还冒着热气。黎毅霆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烫得首哈气。

"慢点吃！"赵云拍了下儿子的手，"又没人跟你抢。"

黎牧择小口喝着粥，抬头甜甜地说："奶奶，包子真好吃。"

赵云笑着往他碗里又夹了一个："好吃就多吃点。"

黎晏城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包子却没动。赵云瞥见，连忙催促："你也快吃，凉了就腥了。"

"嗯。"黎晏城咬了口包子，肉汁顺着嘴角流下。他用手背抹了抹，心里盘算着今天上山能不能打到野兔。

这段时间家里宽裕了不少。女儿时不时从镇上带肉回来，两个老人也贴补了些钱。饭桌上的油水多了，几个孩子的脸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

黎毅霆和黎牧择风卷残云般吃完，抓起书包就要跑。

"等等！"赵云追上去，往他们书包里塞了几块糕点和大白兔奶糖，"饿了就吃，别省着。"又拿出两个苹果，"这是你姐买的，带着。"

"谢谢奶奶（妈妈）！"两人异口同声，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赵云站在门口喊道："路上小心！"

屋里，黎爷爷和黎奶奶也起来了。老两口在乡下住得舒心，脸色都比在城里时红润。

"爹，娘，水烧好了。"赵云指了指灶台上的热水，"锅里有包子，饿了就吃。"

"好好。"黎奶奶笑眯眯地应着，转头对老伴说，"老头子，今儿天好，咱俩吃完饭去村口转转？"

黎爷爷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

赵云走到女儿房前，轻轻敲门："宁宁，起了没？等会儿跟娘去领猪肉。"

屋里传来黎宁宁迷迷糊糊的声音："起了起了，马上好！"

灶房里，大儿子赵立赫和儿媳妇也起来了。西人围坐着吃早饭，有说有笑。

"娘，您吃了吗？"赵立赫问。

"吃过了，刚和你爹他们一起吃的。"赵云看了眼儿媳妇隆起的肚子，"今儿不上工，你在家好好陪媳妇，别让她累着。"

"知道了。"赵立赫点头，给媳妇夹了个肉最多的包子。

黎宁宁收拾利索出来，匆匆吃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粥，跟家人打了声招呼，便跟着赵云往打谷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