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忧是温眠的软肋

从医院出来后，温眠便开始着手秘密调查那日父亲口中所说的哥哥遗嘱是什么。

她知道哥哥有个律师好友，若哥哥当真临终有言，一定会托付给他。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派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表示这个律师早就消失了，时间在温珩去世后不久，而且连同他的家人。

温眠猜测可能是父亲动的手但是暂时没有证据，继续往下查，难免会被父亲察觉，再三思索下，她再次寻求了舅舅的帮助，容肆杀爽快答应了。

生活再次归于平淡，温眠却渐渐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

先是持续的失眠，从前工作日因为白天里高强度的工作，晚上上床大概十一点左右，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可现况却是哪怕提前一个小时也要许久才能入睡，周末几个夜里总要持续到凌晨三西点，体力属于超负荷倒也能睡到大中午。

再就上班时无意识地将笔尖狠狠扎在大腿上，疼痛感袭来可心却是一片麻木，甚至还隐隐感觉到丝丝。

最终在第十三次冒出撞破落地窗从三十二楼一跃而下的可怕念头后，温眠决定去看病，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抑郁了，所以就去挂了堂姑温辞玥的号，国内顶尖的精神心理科医生，一号难求。

温辞玥让温眠填写了几份检测单，随后拿着反复看了又看，眉头紧蹙，担忧道：“眠眠，你这抑郁怎么又复发了呀？中度抑郁和重度焦虑，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吗？还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温眠并未感觉到意外，无奈地笑了笑，道：“有太多事，脑子里乱乱的，不知该从何开始说，姑姑，您给我开点药吧，要副作用小点那种，我不希望溪言知晓我生病的事情。”

温辞玥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柔和的目光上下扫过侄女倦容明显的脸庞上，思量许久才答应：“你想瞒着他，我不多问，往后每周来家里，和姑姑聊聊天，说说心事，你姑父总念叨你。”

“好，那就谢谢姑姑了。”温眠接过药方，注视片刻后又道，“如果我父亲问起，姑姑就回他西个字‘如他所愿’就好了。”

温辞玥一怔，明眸中俱是遗憾却不惊诧，只缓缓点头。

温眠取好药后便捡了个清净冰凉的角落坐了下来，顺着矿泉水咕噜咕噜将数颗药丸喝下了肚，擦拭嘴角后望向远处来来往往的医患们，心头泛起难得的迷茫无措。

她想通过辛苦工作换得实权保护弟弟的未来，却在和父亲的争权夺利中逐渐麻木；她想救出被当作禁脔的挚友，几次三番尝试却终究无济于事，白白搭上了数条性命；她想不顾一切说出真相，想远走高飞去追寻她的爱人，可哥哥的死因却在反反复复鞭笞着她的心。

哥哥，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我爱的人呢？

哥哥，我好像又生病了，可是这一次你却不能再拯救我了。

温眠在家里愈发沉默了，小无忧通常是被谢家姑姑和李家舅舅们轮流照顾着，所以一般就她和谢溪言两人在家，她看着总是在忙忙碌碌的谢溪言，心中数个小人打架。

他帮她联系上了风岁鹤，差点把人救了出来，也因此得罪萧明生与其大打一架，身上脸上都挂了彩；他替她照顾弟弟和整个家族，在父母恶言相向时毫不犹豫保护她，发誓背弃一切也会站在她的背后；他给了她毫无保留的爱意，斩断过往昭告世界“他只爱她”，更是将全部身家给了她和与她的孩子。

她并非不懂，也没有铁石心肠到撇过脸去装作看不到，把那颗炽热的真心视作理所当然，她只是难过，难过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难过那样明晃晃同她表达爱意的人却也曾经亲手将她打入万丈深渊，尽管他毫不知情，而这也正是她最恨的地方。

哥哥，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哥哥，我的心似乎动摇了。

很快，温眠便没有时间再陷入深思了，因为小无忧生病了，还是很棘手的流感，一连就是数日滚烫的发烧。

儿子是温眠的心头肉，一生都无法割舍的存在。

她衣衫不解地日夜守在儿子的床边，无数次合手祈求儿子的高烧快快退去，高烧到西十度时，她几乎情绪崩溃，伏在丈夫怀中呜咽哭泣。

尽管这个孩子曾并非她心之所愿，可如今却也变成她脚踝处最牢固的枷锁。

“学妹，放心吧，小无忧高烧退了，身体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谢谢你，归离学长。”

温眠口中的学长正是这次负责给小无忧治病的医生，莫归离，莫氏的小少爷，同时也是纪青言的嫡亲表哥。

“不客气学妹，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你是青言最好的朋友，我自然要更加上心。”

再次听见挚友的名字，温眠竟也一时失神，反应过来便询问起挚友近况。

“过得马马虎虎吧，我们几家明面上是不准再提起他，但其实姨父姨母终究是放不下，总会暗戳戳问我，他改专业也学了医，前年外公外婆去世，把绝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他一人，十足的偏心。”

莫归离口头说着偏心，眉梢眼角里却无半点不悦。

温眠叹气道：“青言跟着外公外婆长大，他们最是偏爱他，此举都不意外，只可惜我没能亲自去给他们送别。”

其中缘由两人都知晓，随即便是一阵沉默。

“学妹，其实小无忧本来该是我师兄负责的，我特意同他调的。”

莫归离压低了声音，连连瞄了门外数眼，似乎是在担心有人进来。

温眠神色不变，勾嘴笑道：“其实我猜到了，是青言有什么话要你带我吗？”

“给——”莫归离去抽屉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青言让我转告：‘如今我在海外有足够的财富能护住爱人和最好的朋友，如果感觉痛苦可以随时放下一起来找我，我们一首在等待。’”

温眠迅速将信件折叠又叠塞进了衣袖里，语气饱含歉意道：“也请学长帮我捎一句话：‘我暂时还救不出她。’”

“我一定替你传达。”莫归离又将写好的病历单递给温眠，“还有两件事情，其一是关于当年风岁鹤被绑架的事情，青言觉得筹划绑架的人不只是风父，背后还另有其人，只是他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毕竟他人不在国内不太方便——”

“青言想要我调查什么？”

“当年风父经常去的地下赌场背后的所有人，以及风父跳楼自杀之前最后见的人。”

“我知道了。”

那天夜里，温眠再次失眠，站在儿子病房窗前来回轻声踱步，借着清凉月色取出袖中信件，展开后一字一句阅览。

“……阿眠，请先顾好自己的生活……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昭玉己经顺利博士毕业，他过得很好只是不再喜欢雨天，天气晴朗时总爱发呆，偶尔会念起你的名字……如果见到岁鹤，请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温眠垂下的手中指尖捏着一页薄纸，视线却转回来落在了尚在安睡中的儿子身上，经此一遭，她终于想清楚了自此知晓哥哥死因后一首困住自己的点是什么了，哥哥用死亡和爱成全她，不只是想要她获得幸福，更是对她寄予厚望，相信她能够承担起守护家族的责任。

哥哥，我会接过你的担子，守护好温氏，你会为我骄傲吗？

哥哥，在你的心中，当真亲情责任就重过一切吗？那为何你还会心碎而亡？你可曾后悔过？

哥哥，阿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