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多事精（四）

一顿上好的饭菜，两盒糕点，就是秦妈妈的眼界。

——娄老板当我是上宾，这下回村里，有的牛吹了，够我吹一辈子了。

要是秦淮茹再做了娄家的女人，我的天，我的娘亲，我的亲娘呀，几十年的烧香拜佛如了愿，也不枉那些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香火钱。

“娄老板，娄老板，娄老板，客气，您客气，您是菩萨现世，”秦妈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嗫嚅着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娄半城一眼就看出娄妈妈的底细，来之前，他想着能培养出秦淮茹这等闺女，还不知是何等神仙人物，也就一个普通得不能再见普通的妇女。

当然昨晚司机给他描述细节时，他就知道秦妈妈有意让女儿攀附上自己，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有点没底，毕竟这是1951年，己经取缔了妻妾成群的婚姻关系。

他看透了秦妈妈的底，心中松了一口气，马上气定神闲，背靠着椅背，对招呼的包厢伙计说，“你们这里的招牌菜，看着上。”

话虽简单，其实大有名堂。

娄半城是丰泽园的常客，招待的客人也分三六九等，官员吃什么菜，客户吃什么菜，同僚伙计吃什么菜，伙计都有个分数。

既然娄半城没有点菜，伙计瞟一眼秦妈妈，再看一眼秦淮茹，心中有了数：娄半城要哄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上床，看起来有点气度，但绝不是丰泽园的熟客，充其量是个大学生，那个妈显然是乡下人进城，还是头一遭。

“好嘞，”伙计一夹菜牌，都没给秦淮茹母女过目就出去了。

秦妈妈这才敢细细打量娄半城，要说娄半城的年纪比秦妈妈还年长，但有钱人不一样，容光焕发，尤其衣着精致，布料柔软。

她想起秦淮茹给何家兄妹置办的行头，肯定来自娄家，暗骂秦淮茹这么大的人了，还傻里巴叽的，这种好事当然只能给自家人，哪能给了外人。

古人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个道理从小教到大，到现在还没学明白。

得把女儿弄回乡下，好好调教调教，不然白跟这个老头子，到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狗玩意儿，等他玩腻了，再好看的女人也不值钱。

想到这里，秦妈妈如猫抓心，悔恨白白错过了一个来月，这一个多月要是索取得当，肯定不少的钱。

想到这，秦妈妈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秦淮茹，娄半城没有大老板的架子，她想着这时候不捅破窗户纸，以后就没机会了，鼓足勇气说：

“娄老板，谢谢你照顾我女儿。我女儿不懂事，以后还要娄老板多照顾，多照顾，嘿嘿，多照顾。”

要钱的话，始终提不出口。

她开始说起了车轱辘话，连说了七八话，都离不开“照顾”两个字，娄半城微笑地看着秦妈妈，知道重头戏来了。

“我们乡下人，没有读书，不会说话，娄老板多担代，以后全靠娄老板照顾了。

乡下干点苦活，没什么收成，粮食换点钱还不够买盐……”

只要钱能办成的事，都不是个事。

娄半城马上摸出一把票子，摆到秦妈妈面前，“秦妈妈，这点钱，你先拿回去，不够的话，让淮茹告诉我。”

方才还用“您”，秦妈妈一番说话，娄半城马上掂量明白，这秦妈妈好打发，心头一松懈，也用不着敬重这个乡下爱钱的老婆子，连“您”也省略了。

秦淮茹也是聪明人，马上知道娄半城没把秦家妈放在眼里，连带自己也低了身段，遂将钱推回娄半城面前，“娄先生，让您见笑了。

我妈妈不是向您哭穷，而告诉您，我们人穷志不短。”

秦妈妈眼睁睁看着一大叠票子离自己几尺开外，还想着如何再拿回来，秦淮茹掐住她的大腿肉，用蚊子声音低声告诉她，“您给我懂点事。”

秦淮茹眼睛是好看，但瞪人的时候也挺怕人。

秦妈妈今天得了许多好处，秦淮茹不再是未进城之前的小姑娘，有手段有主见，遂也不敢伸手去取钱，只是讪讪地笑着。

伙计上菜了，上一道说一道菜名。

娄半城好歹声名在外，即便不是招待贵宾，上的菜也不会太差。

三个人六菜一汤，在秦妈妈的眼里是高规格的招待，秦淮茹一看就明白，娄半城没把自己两母女当一回事，至少丰泽园的重点招牌菜一个也没有。

好在还有一道芙蓉鸡片，算是一道经典的鲁菜，以鸡胸肉为主料，制作精细，口感滑嫩，色泽洁白如芙蓉，深受食客喜爱。

其次就是银丝卷，内藏缕缕面丝，外皮劲道，蒸制或烤制后风味独特，是宴会上的经典点心。

秦淮茹指着芙蓉鸡片和银丝卷，对秦妈妈说，“将就吃吧，下次等您来，我请您吃丰泽园的招牌菜葱烧海参，山东胶东半岛的刺参和章丘大葱，还有九转大肠。

哦，对了，您喜欢吃鱼，我点糟溜鱼片给您尝尝，最后上一道锅塌豆腐，别听到豆腐就以为不咋地，那可不是乡下的豆腐，豆腐浸渍调料后蘸上蛋液，油煎，再用鸡汤烹制。”

这一番话，就是打脸娄半城，只差没说出口——好你个娄半城，居然看不起人。

“当然这些菜也是不错的，这家餐厅还是重要领导人请客的重要场所。

娄先生请我母女来吃饭，确实是把我们当回事了。”

这一番软软糯糯的阴阳，险些让娄半城下不了台，回头训斥伙计，“你怎么搞的？我叫你看着上，你就上些这玩意儿，看不起谁呢？重上。”

“不了，不了，娄先生，今天您忙，我也忙，我妈要回昌平，我也还有事。”

妈的，我才不想和你多磨叽，要不是你看不起我，我还懒得阴阳你。

得了，赶紧吃完散场。

“对对对，你搬出何家了，还要去找地方住下。”秦家妈这话是说给娄半城听的，言下之意：你想要我女儿，机会来了，我女儿没地方住了。

这是给娄半城送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