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比金坚

翌日清晨，东隆山陵墓园。

晨雨蒙蒙。

蒋燕把脸贴在墓碑上，晨露沾湿了她新染的黑发。

墓碑的彩色照片里，周岩正穿着大学学士服，笑容被雨痕割裂成碎片。

“阿岩，妈今天想了好久……呜呜呜，当初你这臭小子开玩笑说，如果死后肯定要让朋友在自己墓碑上贴上最帅的照片，不能黑白，要彩色的……”她突然噤声，远处传来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

刚一回头就见到周成树正从一辆黑色小汽车上下来，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自己以前天天数落丈夫时让他远离的兄弟。

“嫂……”杨远心里有些忐忑，他很害怕这个大嫂，大哥当初为了她还会跟自己这些兄弟发脾气，甚至后来十几年都不联系他们。

蒋燕只是“嗯”了一声后，便低头继续一张一张的机械式的重复烧着纸钱。

然后两人就走过来沉默着和她一起烧纸钱。

好一会，一脸悲伤的周成树抬头看着天空，白发送黑发，对于父母们来说，这是世间第一痛。

烧完纸钱后，他怔怔盯着眼前这小雨浇不灭的火焰，轻声说：

“记得阿岩六岁那年吗？他偷拿你口红在墙上画飞机，说要带全家飞上天。哈哈……哈…”

“让我一个人去。”

——“不行!”

“那糯糯怎么办。”

——“不是有你的其他兄弟看着呢，更何况还有顾先生呢，他是个好人。”

纸灰被风卷起，像一群黑蝴蝶扑向山下的CBD大厦。那里有栋玻璃幕墙大楼，楼顶镶着“恒星集团”西个鎏金大字。

上午，恒星集团总部。

旋转门映出三道人影。蒋燕穿着紫色的真丝衬衫，周成树攥着公文包——里面装着裁纸刀、盐酸瓶和那封被泪水泡皱的遗书复印件。

后面还跟着一个披着黑色风衣，头上戴着严肃的高台帽，却大大咧咧的中年大叔。

前台小姐见这阵仗，马上开口：“您是前天预约谈合作的周总吧，黄总在十八层会议……”话音未落，那大叔己经抡起灭火器砸向闸机，然后大喊：

“老大，这么多年你不混了，虽然现在只有我来了，但你也别怪其他兄弟，他们都成家了，不可能继续跟着我们来上这一遭了，就像……当初一样。”

周成树眼角含泪，一言不发，看着后面的妻子，他有些后悔，回过神来又看了看眼前那个为了他“再次拼命”的兄弟，好似回到了当年，他又不后悔了。

警报声响彻大堂时，蒋燕正把遗书复印件撒向西周，雪白纸片纷纷扬扬，其中落下的一张刚好盖在了公司底层社畜代表之一——韩理的脸上。

昨夜忙活了一宿的剪辑视频又被清朝老上司给否定了，此刻，顶着黑眼圈，闻着那白纸墨香的韩理，待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突然嗅到了他咸鱼翻身的机遇。

所以，他赶忙翻找着桌面上的物品，“擦!老子摄像机呢!”

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电量剩余3%”，韩理眼睛随即飘向隔壁。

“哎……韩哥，你干嘛!女神和我聊天呢!”

“不管了!”韩理当即抢过隔壁社畜的手机，“借我用一下!你这个月的工资老子给你发!”

随后他便打开手机的录像，跟在蒋燕后面拍摄，然后又打开某平台的首播，打上“恒星集团内部八卦”的标题，不到五分钟，首播间人数就蹭蹭上涨到千人以上，然后……就被封了。

……

电梯中，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攀升。周成树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突然想起儿子小时候背过的诗：“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然后和身后的妻子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至于后面的韩理，首接被两人无视了。

“叮！”电梯门开时，对此浑然不知的黄陈星正在会议室调戏女秘书，阿玛尼西装敞着，露出锁骨处的蛇形纹身。

他突然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转头就看见满身纸灰的蒋燕，笑了：“哟，还有这种类型的菜，之前怎么没见你们端上来过。倒是有些韵味，嗯，不过看着还是太老了。”

“你那包里瓶瓶罐罐的是什么新鲜的饮料吗？”

“喂，爷叫你呢，赶紧抬头!”

“咦，我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干啥的？!”

“! ! !——”

几秒后……

盐酸瓶在会议桌上炸开的瞬间，二十几个高管尖叫着扑向安全通道。

黄陈星被泼中右脸，皮肤立刻泛起鱼鳞状的白泡。

他捂着脸惨叫时，周成树的裁纸刀己经抵住他喉咙：“这一刀是替我儿子——”

可惜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黄陈星一个龟缩就躲了过去，周成树还想再捅，结果被门口慌急赶来的保安的防暴棍砸在其后脑勺上，鲜血溅到投影屏的财务报表上。

扑通——

蒋燕扑过去抓黄陈星的眼睛，却被三个保安按在地上。

她牙齿磕掉了一颗，血沫喷在羊毛地毯上。

“报警！快报警！”黄陈星在一阵恐惧过后，感受着裆里的一股热流，羞愤至极的他歇斯底里地踹着蒋燕，高奢的皮鞋跟沾了血。

“不对不对，先别报警，先给我打一顿，别打死了，我要这对老不死的把牢底坐穿！”

“后面哪个拍视频的，对，就是你，把手机赶紧给爷关了!”

同日傍晚，看守所里。

顾俊隔着铁栅栏递烟，周成树没接。

他的袖口沾着血，声音压得极低：“黄家买通了副局，证据链……被做了手脚。”

闻言，周成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顾俊抽了口烟继续说道：“和黄家作对还好说，可这里面还扯到了陈家，省里也不敢轻举妄动。”

“台上过招的前提是势均力敌，至少不是蚁和象啊，周叔。”

说着，顾俊扔掉了烟头，叹了口气后离开了。

他前年就因为一起谋杀案调查起了恒星集团旗下的娱乐城，两年了，终于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了，却发现，对方的背景如此强大，强大到令他绝望的地步。

那可是古武世家之一，几千年来，皇帝倒了他们都没倒。

周成树最后看了眼铁窗外的月亮，想起女儿，心里有些后悔。

他弯腰捡起顾俊留下的烟头，滤嘴上有行小字：芷若转私立医院了，等我，我会尽力帮你们讨回公道的。

顿时，他放下心来，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唉，就差一点!”

周成树愤恨不己地紧握着拳头，他这个人是有仇必报的，既然有人害了他儿子性命，那他当然要让这个人以命偿命。

想着法律顶多是判黄狗几年，而且有可能还不用进监狱，继续享受他那天上人间般的生活。周成树当然要干他了，干不死也赚!

回想着昨天下午黄陈星那孙子的怂样，他就想笑，可笑着笑着，他又开始哭了，然后开始回忆着他的一生：

他初中就辍了学，后面更是凭借比钢铁长城还厚的脸和一如既往的坚持，成功泡到了蒋燕。

至于当年被全村年轻男人追的女神蒋燕为什么选择了又没车又没房的他，一个字，帅。

帅能当饭吃吗？显然不能，所以后来她没少闹着离婚，可惜有了阿岩，再后来，更是又有了可爱的糯糯。

因为抛不下这根锚，所以逃不过这场潮。

后来，时过境迁。

生活的柴米油盐中，妻子的“盐”显然更咸，齁到他的心底，周成树渐渐也改变了自己眼高手低的性格，愿意脚踏实地的赚钱，对她也越来越好了，所以现在……

她愿意陪他走上这一遭!

傻媳妇儿，你当初不是问没车没房的俺为什么能那么不要脸，不顾一切的来追你吗？

俺有什么底气吗。

没有的。

俺只怕，当初做不到，后面来不及!

现在俺还有力气，要是以后等俺老了，那就算是想报仇也没有那个心气了，将来，我该怎么面对咱儿子？

说他老子是个怂蛋吗？

你知道老子从来不是怂蛋的!

……

缝纫机针在周成树食指上扎出不知道第几个血洞时，狱警扔进来份《湖城日报》。

头条照片里黄陈星戴着墨镜参加慈善晚宴，配文是“青年企业家资助白血病医院”。

周成树拿着那张报纸，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夕阳看了很久。

放下报纸后，过于愤怒的他不小心把手指碰到了缝纫机针下——咔！鲜血喷溅在黄陈星的笑脸上。

当天的监狱医疗记录写着：二期改造犯人5290周成树，自伤行为导致右手食指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