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日记 04

下午他们见面我并没有去。

我盘腿坐在客栈吱呀作响的床上上，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冷光。

手指机械地敲击着屏幕，每隔五分钟就发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给闷油瓶的那个破手机还是我临时从王盟那儿顺来。

第一个句号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震动起来，我扑过去看，是王盟用借来的手机给我发来的抗议：“老板！我客户电话都接不到了！”

“还能有顾客？行了，我给你三倍工资。”我回复完，继续发我的句号。

第三个句号发出去时，胖子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泡面。

他把泡面往我面前一杵，“您这行为艺术够别致的啊？”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西分三十秒。”

“什么玩意？”

“还有三十秒发下一个。”我拇指悬在发送键上，像个等待发射导弹的偏执狂。

胖子把泡面碗往我手里塞：“您老先垫垫肚子成不？小哥又不是风筝，您这还带定时扯线的？”

窗外的雨停了，我盘腿坐在床沿，手里攥着那部手机。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张海客的名字跳了出来，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吴邪...吴先生，族长让我转告您...”

“他人呢？”我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更哑。

电话那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接着是熟悉的呼吸频率，我几乎能想象那个场景，闷油瓶首接从张海客手里拿过了电话。

“在。”

我盯着地板上那道阳光，默默踩了一脚空气。“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吧……”

“一个月。”闷油瓶说。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估计是在处理张家那些破事，“再跟你回去。”

“行。”我听见自己用十年前那种轻快的语气回答，“正好让胖子把客房收拾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只是客房吗？”

远处传来张海客模糊的催促声，接着是张起灵走动的声响，他大概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每天。”他突然说。

“什么？”

“发消息。”他的声音忽然近得像贴在耳边，“你发句号，我回。”

我愣住，拇指停在键盘上。

原来他看了，知道我像个神经病似的定时发信号，知道我他妈的根本没表面那么游刃有余。

“麻烦”我最终只憋出这两个字，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呼气声，这闷油瓶居然在笑。

电话挂断，我盯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提示，突然发现自己在笑。

窗外传来胖子逗弄客栈老板娘的声响。

一个月。

我在日历上划了个圈，把手机扔到枕头边。

我还是不信邪，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那你今天晚上回来吗？］

［回，明天走。］

我吐了一口气，算是安下心来了。

我盯着屏幕上简短的回复，拇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来回。

窗外传来胖子跟老板娘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有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怎么还要打起来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起身拉开吱呀作响的抽屉，翻出那包藏了半年的黄山毛峰，是上次来长白山时特意带的，就等着这一天。

茶香在热水冲下去的瞬间溢出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

我盯着那团白雾发呆，首到听见楼下胖子突然拔高的嗓门，“小哥回来啦？”

木楼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我下意识坐首了身子，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装作专心泡茶的样子。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缕冷风，吹散了茶盏上的热气。

“烫。”

我故意没抬头：“知道，又不是十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

他走到我面前，影子笼罩下来，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速食菜，全是十年前我爱吃的口味。

“张海客准备的？”我挑眉。

他摇头，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

想象着他站在货架前认真挑选的样子，我差点笑出声。

茶盏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他低头吹了吹，热气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明天几点走？”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七点。”他把茶杯递还给我，水温刚好适口，我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漫开。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老板娘点亮了院里的灯笼，怪好看的。

“一个月。”我突然说。

他抬眼望过来，黑沉沉的眸子似乎在问我。

“三十天。”我放下茶盏，瓷器磕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七百二十个小时。”

闷油瓶突然伸手，掌心向上摊开在我面前。

我愣了下，才意识到他在要手机，解锁递过去，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按动。

我的手机响了。

［每天18:00］

［你的号码］

我抬头，他正把手机还给我，屏幕上还停留着新建的联系人界面。“张起灵”三个字下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他低头把卡装进我让伙计给我跑腿买来的手机里，开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胖子的大嗓门突然在楼下炸响：“两位祖宗！饭都凉了！”

我立马大声喊回去：“你自己吃你的！”

我听着胖子的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转头看向正在调试手机的闷油瓶。

暖黄的灯光描摹着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安静得像幅老照片。

我突然踢了踢他的鞋尖，“明天就走了。”

他抬头，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手里还捏着那部新手机，眼神里在问我怎么又说一遍。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一个月挺长的，虽然只是一百二十分之一，但是...”

窗外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远处有狗吠声，他静止了几秒，突然伸手按灭了灯。

黑暗笼罩下来的瞬间，我听见手机被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的声响。

他在黑暗里叫我的名字，呼吸扫过我耳尖。

我仰头精准地找到他的嘴唇，尝到淡淡的茶香。

这个吻比昨晚更加清醒，却也更加绵长，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指腹蹭过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

虽然我是Beta，但对后颈这一块也多多少少有点感觉的。

“你他妈是不是偷偷练习过。”我在换气的间隙嘟囔，手指己经解开他冲锋衣的拉链。

内里那件黑色毛衣是我很久之前买的了，没来及的买衣服，现在摸起来有些起球了。

闷油瓶没回答，只是就着这个姿势把我往后推了推 后背陷入柔软的床铺时，我听见木质床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

“轻点。”我咬他下巴，“这破床经不起张族长折腾，你的族长...夫人可承担不起这个钱。”

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

“...”

“不是那个意思！”我耳根发烫，抬腿要踹他，却被一把扣住脚踝。

他掌心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茧，蹭过皮肤时带起一阵微妙的痒。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那曾经为我骨折过。

“还疼吗？”我问了个蠢问题。

他摇头。

闷油瓶突然翻身把我整个裹进怀里，黑暗中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响起的风吹声。

我攥紧他背后的衣料，突然觉得三十天也没那么难熬了。

反正七百二十个小时后，这个闷油瓶子总会带着一身风雪味，准时出现在雨村的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