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死接生

暴风雪在午夜达到顶峰，锋利的雪粒子如霰弹般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密集而尖锐的敲击声，仿佛老天爷正用无形的手在疯狂捶打这脆弱的屏障。沈青禾刚将最后一支青霉素放回急救箱，铁制箱盖碰撞时发出的清响被突然响起的急促拍门声瞬间淹没，那声音带着无尽的焦灼与绝望，一下下撞进她心里。

“沈护士！救救我媳妇！”鄂伦春猎户阿木尔几乎是撞开房门，他浑身沾满雪霜，像是刚从冰雪世界里挣扎着爬出来。怀里昏迷的乌兰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发梢冻结的冰晶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她要生了，但胎位不正......”乌兰的裙摆早己被血水浸透，在这严寒中冻成了硬块，暗红的颜色在惨白的雪霜映衬下触目惊心，无声诉说着情况的危急。

陈延川裹挟着一股寒气推门而入，军大衣肩头凝结的冰碴簌簌坠落，仿佛他就是寒冷的化身。他快速扫过乌兰的状况，鹰隼般的目光突然定在她紧闭的双眼上，喉结微动间己扯下脖子上的羊毛围巾，轻柔却果断地覆住产妇的头部：“雪盲症，强光会灼伤视网膜。”他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指腹不经意擦过乌兰冻得发紫的耳垂，却在触到对方冰冷的体温时，眉峰不易察觉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转瞬又被警惕替代。

三人踏入齐腰深的积雪，凛冽的北风如无数把钝刀刮过脸颊，生疼生疼的。沈青禾背着急救箱，每一步都要奋力拔出深陷雪中的胶鞋，雪粒钻进衣领，冰冷刺骨，灌进脖子里的雪水顺着脊背往下淌。突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前方雪地上，新鲜的狼爪印呈诡异的扇形散开，每个爪痕都足有成年人手掌大小，边缘结着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狼群从雪幕中窜出。“有狼群，至少七只。”她压低声音，冻得通红的手指迅速扯开急救箱，掏出酒精棉和纱布，“陈队，你带他们先走，我殿后。”

“你一个护士，打算用止血钳对付狼？”陈延川冷笑，匕首出鞘的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眼神中既有对沈青禾安危的担忧，又有对狼群的警惕，“别胡闹！”远处骤然响起的狼嚎撕裂夜空，悠长的尾音在山谷间激荡出阵阵回音，惊得头顶的积雪大片坠落。乌兰突然抓住沈青禾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皮肉，用满语急促地说着什么，泪水混着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蜿蜒成河，那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祈求。

“她说......”沈青禾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凝成霜花，声音都有些发颤，“狼群在等待月圆，它们要祭品。”阿木尔闻言，膝盖重重砸在雪地上，扬起一片雪雾，带着哭腔喊道：“沈护士，救救我的孩子！乌兰怀的是双生子，山神会发怒的！” “迷信！”陈延川一把拽起猎户，信号枪朝天鸣响。红色的曳光划破黑暗，刹那间，沈青禾看见百米外的雪幕中，数十点幽绿的光芒如鬼火般闪烁，那是狼群的眼睛，在红光映照下泛着嗜血的凶光。她注意到陈延川握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后颈那道焦黑色的擦伤在火光中格外刺目，那是他为守护这片山林留下的勋章，此刻却因紧张绷得更紧。

避风的山洞里，沈青禾用冻僵的手将桦树皮铺成临时产床，每一个动作都艰难无比，手指早己没了知觉。乌兰的呻吟声混着洞外呼啸的风声，每一次宫缩都让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痛苦淹没。当沈青禾摸到产妇腹部时，冷汗瞬间湿透了脊背——两个胎儿呈罕见的“镜像位”，一个头位一个臀位，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出血。“剪刀、碘伏、止血钳！”她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可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泄露出内心的紧张。余光瞥见陈延川倚在洞口，军用匕首正滴着暗红的血，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狼尸，那是他与狼群搏斗的战果，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突然，洞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狼群齐嚎，声浪震得洞顶的冰棱纷纷坠落，仿佛整个山洞都在颤抖。沈青禾抬头，只见一轮血月冲破云层，月光透过洞口洒在乌兰汗湿的脸上，给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一丝诡异。产妇突然抓住她的手，用汉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孩子......名字......”

“男孩叫北斗，女孩叫月牙。”沈青禾的手在发抖，却精准地剪断脐带。温热的小生命在她掌心啼哭，那哭声充满了生机与希望，在山洞里回荡。陈延川的指北针突然疯狂旋转，表盘上的磁针首指正北，仿佛在昭示着什么。当第一声婴儿啼哭响起时，洞外的狼嚎竟奇迹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悠长而温和的低鸣，仿佛在回应新生命的降临，又像是在向生命致敬。陈延川盯着沈青禾被火光映红的侧脸，想起她在火场的冷静、判断暗河时的笃定，此刻抱着婴儿的温柔，三种截然不同的模样在脑海中不断重叠，心中的疑惑如同这山间的积雪，越堆越厚，而某种异样的情愫也在心底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