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差症候群

回到林场的第三天清晨，沈青禾被腕表的闹铃声惊醒。银色表盘上的指针停在 5 点 58 分 17 秒，而窗外林场广播的报时声却显示 6 点整。这个 1 分 43 秒的时差，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她的神经。前世在实验室分析红松基因序列时，数据出现异常波动的持续时间，刚好也是 1 分 43 秒。她反复调试手表，甚至拆开后盖调整齿轮，金属零件在掌心沁出寒意，可指针依然固执地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差值，仿佛两个时空的联系正通过这分秒之差悄然建立。

更令她不安的是，特殊感知似乎在 “进化”。给苗圃的五味子苗浇水时，指尖刚触到的土壤，一股电流般的刺痛突然从指腹炸开。眼前的世界扭曲变形，三个月后的场景如电影胶片般展开：她站在一片蓝莓地里，寒风卷起衣角，手中拿着本泛黄的苏联育苗手册，封皮编号和倒木现场的工作日志一模一样。蓝莓叶上凝结的霜花突然化作血珠，等她再眨眼，眼前只剩随风摇晃的五味子藤。她踉跄着扶住木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到底是预知，还是......”

“沈护士！” 陈延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青禾猛地转身，急救箱里的镊子 “当啷” 掉在地上。陈延川手里拎着油纸包，军靴踩得雪地咯吱响，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冰晶：“猎户送来的狍子肉，一起吃？” 他弯腰帮忙捡镊子时，沈青禾瞥见他腰间别着块桦树皮画 —— 展翅的海东青利爪抓着断树，羽毛的纹理间还残留着暗红痕迹，和废弃小屋墙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这画你从哪弄的？” 沈青禾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陈延川挑眉，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冷空气：“老物件，怎么，你认识？” 他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铁锅里的狍子肉咕嘟冒泡，升腾的热气里混着松针的清香，“先吃饭，边吃边说。”

饭桌上，陈延川突然往她碗里夹了块带骨的肉：“你知道 1952 年的护林员失踪案？”

沈青禾手一抖，汤勺撞在碗沿发出脆响。她当然知道，日志里写得清楚：那年冬天七名护林员追查盗伐者，最后只找到六具尸体，唯一的幸存者疯疯癫癫，嘴里反复念叨 “树在流血”。“听说和神树有关？” 她低头搅着汤，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却遮不住睫毛的颤动，“林场不是总传，百年红松住着山神？”

“神树个屁。” 陈延川点起烟，火光映得他后颈的焦黑擦伤格外刺眼，那伤口边缘泛着金属灼烧的痕迹，“我在边境见过更邪乎的，但你那天能说出柴油箱的事......” 他话没说完，窗外突然响起刺耳警笛声。尖锐的声波刺破寂静，惊起林间一群寒鸦。

两人冲到院子里，三辆警车停在卫生所门口。穿白大褂的防疫站人员正往车上搬箱子，橡胶鞋底在雪地上摩擦出刺耳声响。“说是接到举报，卫生所违规存放危险品。” 陈延川皱眉，烟圈混着白雾消散在寒风里。沈青禾感觉后背发凉，急救箱底层还藏着个小玻璃瓶，装着倒木现场的蓝色木屑样本，此刻仿佛在裤兜里发烫。

她刚要迈步，陈延川一把按住她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衣传来：“别冲动。明天我去林业局开会，顺便打听消息。”

“凭什么信你？” 沈青禾甩开他的手，撞翻了一旁的铁锹，金属与雪地碰撞出清脆声响，“你腰间的画，还有后颈的伤，根本没那么简单！”

陈延川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不达眼底：“行，有脾气。但现在冲出去，那些证据就保不住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呼出的白雾喷在她耳际，“相信我，或者你现在就去把样本交出去，看看他们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入夜后，值班室的老式挂钟突然发出 “咔嗒咔嗒” 的怪响。沈青禾从资料堆里抬头，看着钟摆开始逆向旋转，齿轮咬合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机关的低语。她下意识后退，却撞翻了药柜。青霉素瓶滚落在地，标签上 “1983.11.10 销毁” 的字样刺得她眼睛生疼 —— 今天才 11 月 8 日。

“不可能......” 她蹲下身捡起瓶子，指甲缝里不知何时沾着蓝色粉末。用毛巾擦手时，镜子里的倒影突然冲她咧嘴一笑。那扭曲的表情，分明是前世在火场坠落时，自己绝望的模样。沈青禾猛地闭眼，再睁眼时，镜中人又恢复了正常，可心跳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窗外传来狼嚎，悠长而凄厉。沈青禾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工作日志，泛黄的纸页间突然飘落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护林员们站在红松前合影，其中一人胸口的徽章，和她在倒木下找到的一模一样。而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写着一行小字：“1952.11.7，神树保卫战前夜”。她的手指抚过字迹，突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积雪被踩碎的声音由远及近。

“谁？” 她猛地拉开窗帘，只看见雪地上一串脚印延伸向黑暗。脚印旁，不知何时多了块桦树皮，上面用炭灰画着个箭头，首指林场深处的百年红松。箭头末端还画着个诡异的符号，像是海东青的眼睛。

沈青禾握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1952 年 11 月 7 日，正是日志里记载的 “神树保卫战” 发生的日子，而今天是 11 月 8 日，时间的巧合太过诡异。她想起白天陈延川腰间的桦树皮画，想起他后颈那道来历不明的焦黑擦伤，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种种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大网。

此时，陈延川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透过窗户，隐约能看见他在文件堆里翻找的身影。他究竟在谋划什么？那些防疫站的人突然造访，和盗伐集团又有什么关联？而自己不断出现的预知画面，还有手表上那神秘的 1 分 43 秒时差，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沈青禾深吸一口气，将照片和桦树皮小心收好。她知道，自己己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前方等待她的，或许是真相，或许是更大的危险。但无论如何，为了小满，为了这片森林，她都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窗外的风雪愈发猛烈，呼啸的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低沉的嗡鸣，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呼唤。沈青禾裹紧外套，目光坚定地望向林场深处的黑暗。那里，百年红松正静静伫立，在雪幕中若隐若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而她，己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