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梦里的英雄

（一）

那是见到陨石后的当天夜里。

朱莹还沉浸在那流星划破天际的震撼中。

在她印象里，流星总是带着十足的浪漫色彩，拖着那绚烂的尾巴，从天空的尽头飞来，然后消失在地平线之外。

但这次，距离那么近，才能感觉到流星的声势有多么浩大。

才能感觉到，它并非一颗遥远的星辰，而是真真实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巨石。

脚底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地面震颤的感觉，仍让她感到有些兴奋。

然而这是一场大人们的聚会，她坐在餐桌前，却没法和人分享刚才所见到的一切。

孩子当然也有，可却没有同龄的。

——等到回学校了，再和朋友们说吧。

她这样想着，慢慢地咀嚼完嘴里最后一口米饭，然后轻轻地站起了身。

“哈哈，没有没有，就是个小职员，当科长？哎，没那么容易啊！”父亲和人喝得满脸通红，这会儿聊得正欢，“莹莹，吃好了？”

“嗯，爸，今天不回去？”

“对，怎么？困了？”父亲又回过头去，朝端着碗在另一桌吃饭的女人喊道，“嫂子！睡的地方弄好了吗？”

“莹莹困了呀？今天是有些迟了……”那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女人站起身来，“来，莹莹，我带你去房间。”

乡下，只要不是太穷的人家，房子总归是不小的，随便腾些房间来做客房自然没什么问题。

“我想先洗澡。”朱莹甜甜地笑了一下。

“洗澡那走这边……”

……

（二）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就连头顶那轮月亮看起来都是那样陌生。

朱莹有些茫然地站在街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

这条商业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路人来来往往，仿佛永远不会变得冷清一样。

然而，下一刻，忽然有一道极亮的光划过夜空，随后整片大地都开始震动。

行人们在摇晃中变得恐慌，四散着奔逃，许多人跌倒在地上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空气中似乎已经有血腥味在弥漫。

朱莹傻傻地看着天空，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在那高楼后面，有一个巨大的怪物在烟尘里出现。

它有相对身体而言十分细长的足，就像是钢丝一样钉在地上，上半身则是个十分复杂的机械结构，甚至能看到齿轮在缓缓转动。

这让朱莹想到了那种被叫做‘水蜘蛛’的虫子。

巨大的机械怪物喷吐出熊熊燃烧的火焰，让这热闹繁华的街道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人们的尖叫声终于将朱莹惊醒，她努力撑起发软的双腿，就看见那怪物将脑袋扭了过来——用十几颗发着红光的眼睛看向自己。

它的眼睛，就像是红绿灯里的红灯一样……

炙热的火焰朝着这里喷吐而来，朱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即将到来的死亡一样。

“危险！”一声大喊传来，一位少年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上，然后连续翻滚了好几圈。

火焰烧着了她身后的广告牌，空气都像是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不要大口呼吸，弯下腰，快，快离开这里！”

她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就驱使着她跟着少年狂奔。

终于，他们在远处的一座天桥上停了下来。

这上面只有零散的行人慌张地飞奔而过，而远处，则是几乎要全部都化为火海的城市。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庞。

那是自己班的一位普通男生。

虽然对他有些印象，但并不算很熟。

“安静？”

“啊……朱莹，你在这里不要乱跑！”少年回过头，脸上的神情从紧张变得坚毅，“一定要……在这里等我。”

“你要去……做什么？”

“去战斗。”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高举起右手，在他右手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简洁而有力的图案，那图案散发出深蓝色的光芒，飞快地将他整个身体包裹。

随后，一架巨大的人形机械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朱莹跟着摇晃，紧抓住了栏杆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安静化作了蓝色的光芒钻进巨大机械的体内，然后猛地一跃而起，冲进了火海的深处……

巨大的震动与轰鸣，充斥在她的耳中。

在摇晃中，她几乎看不清巨大机械和巨大怪物的战斗，只知道有一位少年，正在试着保护她，或者说，保护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人……

……

（三）

这是第几次战斗，又是第几座城市，或者第几个世界了？

朱莹记不太清了。

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梦里，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去。

她总是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睁开眼睛，又在几分钟后见到不同造型的巨大怪物。

而那个少年总会乘坐着巨大的机器人与怪兽搏斗。

假如这是一场梦，为什么总会梦见他呢？

假如这是一场梦，为什么总是无法醒来？

假如这是一场梦，为什么一切的感觉都那样真实？

“砰砰砰砰——！！轰——！”几枚导弹拖着白色的尾流重重地撞在那小山一般庞大的怪物上，终于炸开了一道口子，而巨大的人形机械高高挥起手中的光刀，狠狠扎进了裂缝里。

巨大的怪物终于停止了活动，在短暂的延迟后，化作一个火球，崩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地面上传来沉重的声响，那巨大的机械走到朱莹站着的高楼附近，而后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她身边出现了好几个似乎在科幻电影里见到过的蓝色投影，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所有的图案都由0和1组成。

“哈……呼……”少年刚落在地上，就半跪了下来，他浑身上下的衣物都已被汗水浸透。

“安静，你没事吧……”

“我还好……”

“这样的战斗，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我不知道……”

朱莹蹲下身，用手掌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水：“可是，你好像已经很累了。”

“再疲惫也要战斗……”安静好像长高了一点，他抓着栏杆缓缓站了起来，“直到——”

“直到什么？”

安静没有回答，他仰头望向天空，又一个巨大的怪物正从天上落下，这次还有数也数不清的飞行器遍布天空——黑压压的，似要遮住所有的星光。

“你在这里……”

“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只要我觉得我撑得住……就一定能……战斗！”

安静高举起右手，用左手用力一划手背，蓝色的光芒就将他包裹……

……

（四）

那是最惨烈的一场战斗。

巨大机器人的手臂冒着火花重重地砸在了高楼上，漆黑的冷却液如同鲜血般喷涌而出。

但战斗终于是结束了。

在它身旁，到处是已经无法行动了的机械怪物。

它们的数量，甚至比楼房还要多了。

“咳……咳咳！”当他再次出现在她身旁的时候，就跪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身上那条风衣也被烫破了好几个大洞。

他每一次战斗完，似乎都会长大一些，而现在看来，那兴许不是长大，而是在透支身体后快速衰老。

此时的安静，是一个皮肤黝黑，面容坚毅的青年男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多的样子，但头发却已经有半数都变成了银白色。

“安静？”

“咳唔……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们是在梦里……”

“梦……可是，我怎么也醒不来。”

“你在最深层的梦里，大脑在阻止着你醒来。”

“醒不来的话……会怎么办？”

“就永远醒不来了。”安静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内脏都咳出来一样，那声音听得朱莹格外心慌。

“如果只是梦的话，那你也是假的……你是想让我快点醒来吗？”

安静笑了笑，未置可否：“果然这样是行不通的吗？看来，只能那样做了……”

“怎么做？”

“我会想办法让你醒来的。”

“所以……要怎么做呢？”

没有回答。

只是眼前的一切陷入漆黑。

……

（五）

眼前是城市的废墟，举目四顾，见不到半点人影。

朱莹茫然地看着四周，忽然感觉到不远处的一块碎石在晃动，随后，一只纤细的手臂探了出来，随后，更多的碎石与灰尘簌簌地落下。

“咳、咳咳……”一位小脸脏兮兮的女孩儿从里面爬了出来，站在原地呛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朱莹，“你在这啊。”

“你是……谁？”

“我是安静……”

“安静？可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嗯？”她低下头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哈——你希望的陪伴者是长这样的啊？”

“什么意思？”

“这里终究是你的梦啊，虽然没法醒来，但潜意识依然会控制着梦境产生变化。”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梦境的最底层。”她踉踉跄跄地走上高处，朝着远方望去，“你的梦境最底层，是末日之后的废墟啊……”

“不同的人会不一样吗？”

“当然，不过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废墟或者什么也没有的纯色世界。”

“我还能醒来吗？”

“可以，但是，需要时间。”

“要多久？”

“很久。”

“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很久咯？”

“是啊……呃？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如果醒不来，就把梦当做现实吧！”朱莹轻轻地推了推少女的身子，“走啦！把我们的生活继续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