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惊魂来电

瑜伽馆的午后，阳光透过纱帘，柔和地洒在地板上。袁帅己经习惯了这里的节奏：课与课之间的空隙，总有几位大妈提前十分钟来签到，边换鞋边闲聊。茶水吧的两个保温壶满满的，咕嘟着，冒着热气，空气里浮动着苦丁茶和菊花茶的混合清香。

他一边帮阿姨们刷卡登记，一边从营业性闲聊的模板里随机踅摸两句，虽然不一定合适，但说了总比没说强。

“张阿姨，您这包挺有型，是新买的吗？”

“我这银行送的帆布袋。”

“王姐，您今天这步数又破纪录了吧？步数榜都快被您刷屏了。”

“你是我好友吗？”

虽然马屁总拍到马蹄子上，但阿姨们也拾得一乐，都愿意跟他聊两句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天。还不忘笑着调侃他：“你现在越来越像我们自家人了。”

说话间，陈满意刚结束一堂课，推门走出来，额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袁帅熟练地递给她一条毛巾，小声说：“离下一节上课还有十分钟，人还没齐，要不你先去冲个澡？”

“算了，反正一会又是一身汗。”她擦着汗，端着水杯去续苦丁茶。从前她一口不喝，最近也上了瘾了。

“一次性水杯快没了，记得帮大伙儿续一下。”

袁帅点头，顺手把准备好的水果小零食递给她，两人目光一对，不需多言，夫妻店的小日子就是这样：各忙各的，心里总有彼此的位置。

邻上课还有五分钟，陈满意招呼着学员们陆续进了教室。

袁帅看着她笑着迎人进门，有点像看一场岁月静好的慢电影——生活就像温水，平淡而静谧。

这时，前台座机突然响起。他习惯性地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悦瑜伽。”这句台词还是陈满意专门培训过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找陈满意。”

袁帅一耳朵便听出，这是陈满意老家的口音。

“她在上课，您是哪位？”

“我是她老家的邻居王阿姨。我找她有急事啊，你能不能帮忙捎句话？她妈妈刚才晕倒了，我刚把她送医院，打她手机联系不上，我就想着往单位打打试试吧……”

话音一落，袁帅的心骤然紧了一下。玻璃门那边，陈满意正好要进教室，手里拿着点名册，转头温柔地冲他一笑：“怎么啦？有事吗？”

那一刻，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可见她眼里还有未消的疲惫，又要继续笑着去撑起接下来的课程，袁帅忽然有点心疼。

他笑着摆摆手，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只递给她一个“我能搞定”的眼神。

即便是坐上火车的那一刻，他还是没那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能搞定。但他知道，有些难事，他必须先她一步扛起来。

袁帅站在床前的时候，张彩婷己经醒了。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头发也凌乱，眼里有种疲惫的空洞。

“妈，您感觉怎么样？”他帮她把毯子盖好。

张彩婷淡淡地笑了下：“老毛病了，不碍事，就是站起来头晕。”

她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声音中却透着藏不住的虚弱。

医生己经和袁帅交代过了，丈母娘这是属于营养不良性贫血。说白了，就是平时吃得太少，身体扛不住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吃得那么少，邻居王阿姨也跟他说了：“自打你岳父没了，她就没心思做饭了。家里几天几天不开火，不是熬稀饭就是方便面，天天这么凑合。我有心叫她来我们家吃，她也不。老头子去世后，她也不爱出门……”

袁帅点点头，没说话。岳母实在是瘦了不少。爸爸走后，陈满意回来看过她两回，每次都说她比上次见又瘦了。她每次临走前都把冰箱里塞满了，自己平时网购点水果零食，也都往妈妈那寄上一份。但每次包裹到了，电话也跟着追过来：“你少给我往家里寄快递，你知道来个快递我得消毒多半天吗？净给我找活！”陈满意有时候也生气，心想“算了，不管了”，但没想到，她这一不管，妈妈竟然躺进医院了。

袁帅在医院大厅坐着，等着陈满意。她到时，己经入夜了，早过了医院的探视时间。她急得什么似的，不见妈妈一面，这一晚算是别想睡觉了。

“先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袁帅环着她的肩膀，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颤抖。

她不冷，是害怕。害怕失去了爸爸，再失去妈妈。她不想做个没爸没妈的孩子。

“没事的，妈没事。”陈满意看着袁帅的眼睛，像是在从中寻找一个答案。终于，她把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随着他的脚步，走出医院。然而到了家，当她看到垃圾桶里的方便面包装和冰箱里仅有的咸菜和豆腐时，她又再次下来。

“你说她怎么这样啊？会照顾公婆，会照顾我爸，能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怎么就单单照顾不了自己呢？”她流着眼泪埋怨。

明明每次她回家，这冰箱里满满当当装得都是她爱吃的好东西，怎么到了她自己，就这么凑合呢！

“你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因为吃得少，营养不良！”她笑着流泪，不知道是在嘲笑妈妈，还是嘲笑自己。

“医生建议咱们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袁帅沉吟了许久，还是说了：“很多老年人丧偶后都容易情绪低落。心气儿不在了，吃呀喝的都提不起精神。”

第二天，在病房见到张彩婷的时候，她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可陈满意却没好，顶着黑眼圈，噘着嘴，皱着眉头，十句话有八句是在埋怨。

“行了啊，你有完没完？”张彩婷听烦了，一瞪眼：“你要是大老远坐着火车来数落我，还不如不来。”

“你不是说你能照顾好自己，让我别操心吗？你看你这样，我能不操心？”女儿的语气倒有点像妈妈了。

但妈妈叛逆起来，比女儿更难管。说起看心理医生的事，张彩婷坚决拒绝。

“我不过是少吃了几顿饭，怎么？就把我当精神病了？”她激动起来。

“哪跟哪啊！看心理医生和精神病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不管她怎么解释，在老一辈人的心里，心理病和精神病就是一码事。他们可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把心理疾病当做耍帅装酷的另类谈资。

“不看也行，那你跟我回去，不能再自己一个人住了。”陈满意拧不过，只能退一步。

“回去？你还在你公公婆婆家寄人篱下，让我去了往哪住？”张彩婷说得是气话，袁帅却听进去了。

“妈，咱别管是租房还是怎么样，离得近总有个照应，我们也放心。”

“我在这你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狗窝，还是自己家里住得舒服。我保证以后好好吃饭还不行吗？”

“不行！”陈满意斩钉截铁，不容商量。

没几句，母女俩便聊僵了。一个背过身去闭着眼睛不说话，一个叉着腰在病房里拉磨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