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创意菜

蒋晴难得开冰箱，开也是为了拿放在冷藏室的面膜。但今天一早起，她便站在厨房门口发呆。但用蒋晴的话说，这不是发呆，而是思考。她在思考一道药膳，营养又美味，适合放到保温饭盒里送给病人吃的那种。

就这么想了半晌，蒋晴终于慢吞吞地踏进厨房。过去的三十年中，这里是老袁的主场。但她有种预感——从今天开始，这里会成为她的舞台。

蒋晴提着围裙两角，轻轻一拎，拴在腰间，像极了青衣上场前整整水袖——姿态虽娴熟，实则心里打鼓。她紧握锅铲，凝神屏气，那神情宛若初登梨园，竟还有几分上台前的紧张。

今天这出戏，锅是大幕，灶是舞台，油盐酱醋便是她今日的锣鼓经纬。

“今儿这出就叫《土豆烧海参》，您就瞧好吧！”她低声呢喃，先给自己叫了叫好，带着点自我壮胆的意思。

葱切段，姜切片，土豆滚刀，海参片片儿。这道自创融合大菜，灵感乍看天马行空，实则颇有章法。土豆属中土，健脾养胃，含淀粉易饱腹，又软糯好消化；海参乃大海之珍，性平味甘，补肾养血，养阴润燥。一个入脾胃，一个补肾精，中医上讲“脾肾双补”，中和五脏，润燥扶正，正适合陈铭这种化疗后体虚的病人食用。

蒋晴在网上遍寻做法无果，但这也难不倒她，她记得有道菜叫“葱烧海参”，还有道菜叫“土豆烧牛肉”，那咱这道《土豆烧海参》必然是结合了两道名菜的精髓，一个软，一个糯，一个补，一个顺，天作之合，皆大欢喜。如此一来，这一道将葱烧海参和土豆烧牛肉完美嫁接的《土豆烧海参》就这样诞生了。

蒋晴连菜品的宣传语都想好了——“海陆并进，养生不腻。”

琢磨得是有模有样，可真一上灶台，就出岔子。

首先，海参这玩意儿，她不是第一次吃，却是第一次碰。泡发时间不好拿捏，结果临要下锅了还没完全发开。吃是能吃，就是口感如橡皮，咬起来费点劲儿。她还嫌弃它黏黏的，有点犯恶心。说好的不腻呢？怎么还没入口就腻住了。

其次，土豆的滚刀块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滚刀难对付。蒋晴好几次有惊无险差点切到手。好在刀没见血，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可问题是，它一块大一块小，大的没熟小的己烂。大火一收汁，外焦内生，但总归是没烧糊。

袁帅尝了一口，一边嚼一边抬眼看他妈：“这……是创意菜？”

蒋晴拿纸巾优雅地擦擦手指，正襟危坐，语调平静：“这是治疗型膳食，讲究药食同源。你没病，当然吃不惯。”

袁和生说话实在：“这菜，吃一口有个回忆，吃两口能长记性。”

蒋晴不恼不怒，嘴角轻扬：“那就说明你们根基浅，悟性差。”

她端起碗，自顾自舀了两口，皱眉，点头，又自言自语：“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做之前再排练一下。”

众人不说话了，只是暗中期待不要再有下次。厨房里水龙头哗啦啦响着，灶台上《土豆烧海参》的余香还在飘散，那味道，像一场演砸了的好戏，只是全场也没人敢喝倒彩。

袁帅扒拉了两口饭就急着去医院换班。丈母娘为了让他多回家休息会，己经盯了大半天。

“等什么时候你妈病了，你也能有这份心就好喽！”蒋晴晚饭没吃醋，但口气里却带着点酸。

“说什么呢，你们身体好好的，继续保持。”袁帅话是玩笑，但心可是真的。

送儿子出门的时候，蒋晴特意嘱咐让他把自己的“拿手好戏”带去给亲家尝尝。袁帅硬着头皮接过保温桶，他明知道这饭拿不出手，别说癌症病人了，正常人吃了都得反胃。他不喜欢浪费粮食，但这样的粮食除了浪费似乎也没有别的去处。

“我走了。”

“能睡就睡，见缝插针也得睡。别熬着，听见了没有？”蒋晴追着嘱咐到门口，一只脚都踏了出来。

送走了儿子，关上门。蒋晴嘟囔起来了：“多好的女婿！上次我住院的时候，亲儿子都没这么上心。”

“你又不是要死。”袁和生看着肥皂剧随口一答，就能寸寸巧戳在老伴的麻筋儿上。

“袁和生！”蒋晴声音一下拔高，“你嘴能不能积点德？谁不想活得好好的？这话搁你自己身上你乐意听？！”

袁和生自知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小声咕哝：“我就是说你当时不严重嘛……”

“你闭嘴吧你！谁爱跟你说话？”她气呼呼的回屋了，可没过一会又自己走出来先冲老袁开了口：“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起来给我染头发。”

不知道是心宽还是遗传，老袁年过六十却罕有几根白发。但蒋晴就不一样了，虽然看着也是一头乌黑的头发，但几个礼拜不染就长出一截银色的发根。染发己经成了她的日常，她不敢想如果不染头，放任白发滋长，她现在是不是己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但这个假定，永远得不到验证。因为但凡让她看到白发冒头，就算是半夜她也要爬起来把它们盖住。

她深深叹了口气。

“这才刚染了多久，就又冒出来了。！人啊，一退休，连发根都知道，没用了。”

老袁边听着老伴的牢骚边熟练的将染发剂铺满发根，多少次的重复己经让他练就出一身本领。虽然自己用不到，但注定要服务老伴一辈子。

但干活可以，牢骚他可听不惯：“哪来那么多感慨？一个年纪有一个年纪的精彩。我觉得现在挺好，儿子能担能扛了、孙女会跑会跳了，祖孙三代，这才叫其乐融融。”

老袁的自得其乐在蒋晴眼里就是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她一边享受着老伴的染发服务，一边开始掐着指头算他们那些同龄人：谁三高不能停药，谁的腰椎又出问题了，谁刚去医院做完肠镜，谁又住院请了护工……当然，也不乏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却己经早早走了的谁谁谁。

“哎——”蒋晴深深叹了口气：“岁数不饶人啊，这一转眼，咱们也得为自己做打算了……”

“你打算怎么着啊？”老袁有一搭无一搭。

“甭管怎么着，得早做准备。你说养老这事，咱自己不做准备，将来真有个万一，靠谁？靠儿子？儿子自己都还没站稳，靠不住的。”

“我可告诉你，你可别让那些打着养老幌子的骗子给忽悠了。现在最会骗人的是谁？不是卖茶叶蛋的，也不是骗你投资比特币的，是打着‘养老’幌子骗你掏钱的那帮子人！专盯你这种——”

“什么我这种！”蒋晴一转头，老袁手里染发的刷子差点戳在她脸上：“你觉得我会上当？我这是关心咱们老两口的未来。”

“不是我觉得，是社会新闻天天这么说。”

蒋晴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你也太小瞧我了。谁被骗也不能是我。我精着呢！”

袁和生不觉得老伴有多精，再精也比不上他精。但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必反驳，毕竟说多了又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