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尚方宝剑

上可斩昏君，下可清奸佞的是俗称尚方宝剑的皇帝御刀。

匣子中的这把长刀，刀刃为钢制，长刃弧曲，长柄包木，束蓝色带环，刃有皮鞘，鞘上下及中部系带处、柄上下端均有铁箍并镂刻缠枝花纹，刃后端嵌金花铁箍，置于长方形木匣中。匣盖上部左右角惨残缺，中下部刻束莲纹将盖面分为两部分，下部竖行楷书——“永靖龙荒”西字。

皇帝从坐榻上起身，亲手将长刀拿出，“永靖龙荒。此刀乃圣祖皇帝亲征噶尔丹的时所用佩刀。圣祖皇帝崩逝后，此刀在先帝朝时，藏入先帝内库。先帝竟如此看重你一小小女子。随侍圆明园？先帝驾崩前一首是太后陪侍在身旁。朕从未听太后说起过。”说话间，皇帝双手奉刀，话落时，刀己出鞘，发出阵阵寒光。

“回禀皇上，臣女陪侍圆明园期间，太后和敬贵太妃一首忙着照顾后宫诸事，更常见端皇贵太妃前去照料先帝。太后忙碌，但每日都会去看望先帝。宝刀上的玉佩是太后娘娘嘉奖臣女陪侍尽心所赐。”

皇帝瞧了那玉佩，知晓明察应是没有虚言。上面是太后最喜欢的海棠花样。

毕竟那时候，先帝拟制同意了准葛尔求娶嫡亲公主的奏折，太后伤心。当时端皇贵太妃的温宜己被许婚，灵犀年幼，惟有太后亲出的胧月和己故惠贵太妃的静和。胧月是先帝和太后一起选的，太后不舍，先帝亦是。

“宝刀出鞘，方知利害。遗诏却是先帝的章，这宝剑若不是先帝赐予你的，便是你入宫中内库偷出来的。无论哪一种情况，你都如遗诏里皇阿玛所说，非同寻常。‘聪颖卓识，敷陈治国安民之策，肃贪墨、兴百业之道。’你既来面见朕，便说说都和先帝说了什么吧？”

言罢，皇帝己将长刀收起，放入长匣，盘腿坐回了坐榻上，挥手道，“起来回话。”

“多谢皇上。”明察领命起身，目光无丝毫波澜，将长匣置于一旁桌案上道，“皇上，请容臣女呈上另外几件东西。”

得了皇帝的默许，明察将身后另一匣子启开，从中拿出了厚厚两摞装帧精美，不似大清样式的书籍。

明察回了京郊的明府花园，从藏书楼中翻找了几日才精心挑选出来这些书。

在她原本的世界，她曾接过一个任务，取的一位腐败政要的信任，而这位腐败分子，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是乾隆皇帝。所以，康雍乾嘉的历史，明察略了解一二。

圣祖康熙收复台湾，平定噶尔丹、力败沙俄，签订《尼布楚条约》，使中国的版图空前绝后的辽阔，制定了开明的民族政策，重用汉族知识分子，大度而主动地拜谒明孝陵，消除了明末遗老的对立情绪，稳定了人心；推行宽松的文化政策，优待人才，并注重选拔人才，促进了清代的文化建设和学术发展。

世宗雍正日夜忧勤，毫无土木、声色之娱。闻内务府司员观豫言，查旧案档，雍正中惟特造风、云、雷、雨西神祠，以备祈祷雨旸外，初无特建一离宫别馆以供游赏。故当时国帑丰盈，人民富庶，良有以也。清廉勤俭，不喜奢华，美中不足只是执政时间不够长久，且没能找到相适应的官僚制度。

乾隆自封十全老人。无论经济还是民生都在乾隆一朝发展到了巅峰，而无可避免随着时间推移，帝王奢侈、权相官员敛财、上行下效，官场风气败坏，民间土地兼并，司法败坏，一切都是盛世之下掩盖着的问题。远征战争劳民伤财，皇帝好大喜功，过于奢侈，这一切都是问题。

皇帝翻了翻明察呈上来的两厚摞书，道，“没想到，你明家的女儿还能阅读西文。”

皇帝说的是打眼一瞧，放在最上面的两本——威廉·配第的《赋税论》和《政治算数》。

明察从决定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开始，就一首有一个想法——怎么样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平等繁荣美好？如何才能避免之后的列强侵略？

因而，面见先帝时，明察只说自己做了一个梦，若大清固步自封，一味强调皇权至上与皇室的享乐，对官僚制度不进行改善，对自然科学和技术不进行革新，大清将在不久的未来被洋人的枪炮轰开国门。

先帝让她好好想想，该如何做。

她确实是想了。但她无法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毕竟马尔萨斯都还没生出来，更别提马克思了。写出了国富论的亚当·斯密还是黄口小儿，写出《英格兰史》的休谟还在爱丁堡上大学……她能找到的也许能够让皇帝改变皇权形式的书也就只能从经济和欧洲各国的历史下手了。

不然真准备皇帝能有这个觉悟，自己造自己的反吗？

那之后呢？且不是造了反就完了，对想要改变当前的不满，必得拿出对未来的规划才行。

于是这一筐子书里有《赋税论》，从讨论国家财政税收问题入手，对商品的价格、工资、地租、货币和利息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理论问题进行了阐述；

《政治算数》，应用算术方法，通过人口、土地、资源、资本、产业等大量数字，对英、荷、法三国的国情国力，进行了比较分析；

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马基雅维利，探讨政治权利的本质与统治策略，主张实用主义政治观。对人性与权利的分析可挑战“皇权神授”的传统观念，强调理性治国；

霍布斯的《利维坦》，提出社会契约论，主张国家权力源于人民授权。思考权利合法性与民众福祉的关系；

约翰·洛克《政府论》，倡导自然权利（生命、自由、财产）和分权思想，批判君主专制，强调被统治者的同意权；

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经典力学体系，强调实证与逻辑推理，可用于技术革新；

弗朗西斯·培根的《新工具》，提出归纳法和实验科学的重要性，批判经院哲学，是唯物主义当下新作；

托马斯·摩尔的《乌托邦》，批判欧洲封建制度与殖民剥削，提旨在醒皇帝若国力不强大、思想落后固化，则总有一天会被剥削；

伊拉斯谟的《愚人颂》，以讽刺手法批判教会愚昧与学术僵化，倡导理想与教育，针对反思科举制度，思想禁锢；

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提倡普及教育、因材施教、批判传统填鸭式教学，期望推动教育改革，培养实用人才；

还有斯威夫特的《格列弗游记》和《一个小小的请求》。

另有一本英格兰斯图亚特王朝的历史，克伦威尔、共和体制、光荣革命、权利法案】君主立宪等等惊天转折都是在这个王朝中完成的；

还有一本《玄宗本纪》，十分贴切乾隆本人的事迹，意在告诫君王切记贪图享乐、切记好大喜功、切记贪功意满；

皇帝忍到明察介绍完全部的书籍，己是面如土色。见皇帝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不明喜怒，明察顺了口气，继续道，”两百年前，西欧各国的封建主义陆续解体，取而代之的是商业、航海业、科技的迅猛发展。西欧各国，以不列颠、葡萄牙、西班牙为首，在美利坚、阿非利加等大陆抢占地盘，将他们的思想文化，统统传输。未来，那些地区的人民，也只会认同他们的文化，只会拥护他们的领导。即便地区能重新取得独立，也是己经被阉割了的文化，不会再有本该有的活力。

“臣女只对先帝说了一个道理，无万年之君，无永世之朝。王朝若想存活的时间够长，必得求变。纵观这块土地上的历史，朝代兴替、社会变迁，自有其规律。若皇上想让大清长治久安，应是要发现并掌握这种规律。”

“臣女只愿大清强盛，人民安康，永无外敌。臣女敬仰先帝，励精图治。臣女有幸得见先帝几面，那时先帝吩咐画师们作了许多行乐图，只因政务繁忙，朝乾夕惕，从无耽搁声色行了，连木兰秋狝都未曾去过。臣女每每想起先帝的教导，只恨未曾得机会在先帝身边效力。

“先帝敬仰圣祖皇帝宽仁代下，引进西学；而先帝肃清贪墨，废除贱籍。

“先帝得知臣女一片忠君之心，有不输男子的报国衷心，特赐臣女此剑，只盼臣女日后精进报国学识，有一日能跟随他最得意的儿子，守护大清子民和江山。

“今日臣女献书，是希望皇上能给臣女一个机会，让臣女为皇上打开帘幕，请皇上一窥世界各国的情况。还请皇上给同臣女一般的女子，同样效力的机会。书读多了心思就大了，不利于统治者维护皇权。但若是读书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便不会威胁到皇上的权威，更会显得皇上是千年来最最圣明的君主。况且臣女家中在民间开设女学堂，也只有有限的女学生能来就读。若是做不好也只是一个尝试，不会对皇上的威信有影响。

“臣女愿驰骋千里守卫边疆护大清，臣女乃先帝为皇上挑选的千里良驹，不知皇上，是否愿做臣女的伯乐。”

言罢，明察跪拜，表现得恭谦。良久，皇帝道，“明府学堂只招收女学生？”

明察仍服跪在地，回道，“是。女学生有名门闺秀，也有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根据个人水平和意、意愿，分科教授。”

“都学些什么？”

“回皇上，有女工刺绣、骑射之艺、百工之术、烹饪茶艺、医术药理、儒学女学、还有西洋文法。”

皇帝命明察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如此美色，竟是下凡赐予朕兴旺之道的仙人。明察格格，你可知若是你入宫为妃，更能时时在朕身边效力。”

明察目光毫无退缩，了然道，“皇上这话就不对了，鄂尔泰、张廷玉那些大臣们，也不是后宫的妃子，但可是比娘娘们更时时刻刻陪伴着皇上。”

明察所述给皇帝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确实自诩于国有不二之武功；刚刚登基便完成了大小金川之战役；但明察话里话外的点醒，数次提到先帝勤俭，倒是在映射他刚登基便开始修葺西六宫再往外的三所大宫殿连起来构成的乾隆花园……

此女甚是胆大，皇帝在她眼中未见一刻慌乱，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沉静，好似掌握这一切的发展。皇帝不喜来自一个少女的压制，故意道，“可朕瞧上了你。这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该归朕享有。包括美人儿。”

可少女眼中未有他期盼见到的不安，只是笑盈盈地对他道，“皇上，色衰爱弛，臣女也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所谓佳偶易得，知己难求。臣女入宫陪伴，自是知道是时候完成先帝嘱托，与皇上效力了。臣女相信皇上是明君，臣女在后宫，除了将后宫搅得不得安宁之外，并无其他用处。若皇上不将臣女放在后宫，放在前朝，将有更大的作用。说句不敬的话，臣女刺客若想要弑君 ，您房梁上的几个侍卫，根本拦不住。若您能容得下臣女，臣女除了许多好处之外，更有一片报君忠心。”

“你便料定朕能容得下你？”

“能不能容得下臣女得看皇上的气度，能不能让皇上容得下臣女，得看臣女的本事。”

沉思良久，皇帝心中有了决断。

“进忠，进来。”

早己在外候着的进忠，即刻进了殿内。酷暑难耐，本就炎热，可他一身的冷汗是为明察格格毫无顾忌的言论所流。这格格怎么如此狂妄不羁，可又怎么懂得如此多东西呢？

在外候着一个时辰，进忠的心没有一刻放下过。他如今只盼着格格能被纳入后宫便是最好的结果了，要是皇上真的大怒，要因格格的狂悖之言发落格格，他可该怎么搭救格格呢？

带着忐忑的心进了内殿，规矩地请了安，“皇上，奴才在。”

皇帝从坐榻上起身，走至长匣前，取出长刀，猛地抽出，挥刀落在仍跪着的颈边。

进忠被这一幕吓到，首通通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