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嬿婉面圣

琉璃宫灯映得乾清宫暖如春昼，七位身着汉装的女子盈盈拜倒，衣袂间暗香浮动。明察立于最右，玉笛斜倚腰间，眸光清冷如檐上未化的雪，朗声道，“臣恭贺太后、皇上、皇后新春吉祥，愿山河永固，福泽绵长。”

“臣妾/臣女恭贺太后、皇上、皇后新春吉祥，愿我大清山河永顾，福泽绵长！”

瞧见献艺众人，皇上满意地摸了摸酒盅，笑道，“明察和意欢这两个丫头，注意多，朕是知道的。玫嫔精于乐艺、庆贵人亦通筝曲，你二人能舞上一曲，朕也是看了新鲜。只不过，纯嫔和婉常在，倒是真的叫朕惊喜啊。”

皇后瞧向皇上眼中己是隐藏了地满意，抿嘴笑道，“皇上，纯嫔妹妹和婉常在也是浅邸旧人，婉常在素来喜静，擅工笔，纯嫔多子多福，儿女双全是我大清地有功之人，她们倒是叫臣妾也开了眼界呢。后宫姊妹各有所长，方显我大清海纳百川。”

皇帝明了皇后的心思。瑯嬅最是贤德，孕中仍记挂着年前到了年纪还未放出宫的宫女，亲自给每一位赏了银子，今日除夕，不忘安排节目讨他欢心，还要记得提醒他给宫中妃嫔晋位份。

“皇后贤德，原是朕疏忽了。”皇帝赞许地对皇后点点头，又望向殿下几人道，“纯嫔是浅邸旧人了，如今的位份确实低了一些。纯嫔儿女双全，养育皇长子有功，合该进位为妃位；婉常在侍奉尽心，从不搬弄是非，也应当晋为为贵人。如此，皇额娘，皇后觉得是否妥帖？”

一旁了然浅笑的太后举了酒杯道，“皇帝思量周全。玫嫔和庆贵人刚进了位份，不便又进封，便赏黄金百两，南珠一盒，皇帝和皇后觉着呢？”

“皇额娘说的是。”

“臣妾多谢太后皇上赏赐！”

待几位妃嫔行礼谢恩后，太后再次开口道，“皇帝啊，剩余这三位仙子，意欢是哀家身边的人，就请皇上和皇后做主赏赐吧，至于明察，哀家要好好想一想，该赏咱们这位妥帖尽心的明副总管什么，才衬得起她此番费的心思啊。”

明察恭敬地行礼，换上了一副娇俏的调子道，“太后娘娘，明察不敢讨赏，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心思，臣只是配合各位娘娘罢了，不曾费心。”

“瞧瞧，能干还不居功。哀家更得好好想想，如此才不委屈了你呀。”

皇帝摆了摆手，眼神瞟向了站在明察身边的一位仙子，出声道，“罢了，明察，既然太后要赏你，你便领了太后的心意就是。至于意欢格格，朕也好好想一想。倒是，你身边这位，朕不曾见过。”

“回皇上，奴婢是皇后娘娘的宫女，皇后娘娘贵为国母，且现下有孕，不便起舞，于是便派了奴婢参与表演，娘娘只想皇上开心，希望皇上新年顺遂，福寿安康。”

回话的是嬿婉，她今日身着一身浅桃色汉女衣衫，轻纱裙摆上绣着的是白梅。那绣工栩栩如生，她行动之间，皇帝只觉似有梅香入鼻，叫他瞬间清爽不少。

“不曾想，去了纱帘，更显情志。”

众人明了皇上显然注意到了这清丽可人、灵动鲜活的小宫女。

进忠同进保守在殿前，他心中解了一些对前世炩主儿的恨，这一世，终究不同了。炩主儿前生求不得的便是皇上或者说任何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将她当成一个人，而不是物件儿看待，

前生他料定炩主儿是没有得偿所愿。

今世，不同了。

只是他不知道今世嬿婉得了明察格格的照拂，跟着明察格格在长春宫历练，是否还会走前世进宫为嫔妃挣出路的老路。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名叫魏嬿婉。”

嬿婉姿态恭谨谦卑，但语气不卑不亢，叫皇上刮目相看，又在记忆里搜出了一些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朕想起来了，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你不是从前伺候永璜的吗？”

“是……”

“是臣妾不好，听信了钦天监那帮子人的胡话，说嬿婉和永璜相冲，一时糊涂将嬿婉送去了花房，嬿婉姑娘人勤快机灵，也赏金，如今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跟在明察格格身边学规矩，娘娘很喜欢呢。”苏绿筠生怕一会儿火又烧到自己身上，便提前自己简短说清。

皇帝瞧着苏绿筠的样子，倒是新鲜她会主动出来承认错误，也不愿去深究其中是几分真几分假了。“罢了，纯妃，既然魏嬿婉己经去了皇后的宫里，也算是你办了件好事。”

可随后，皇帝视线一偏，望向皇后，目光有所探究，“只不过，跟着明察学规矩？这紫禁城，还能有比她没规矩的人吗？”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瞧出了皇帝的心思，怕是己有了要纳嬿婉入后宫之意。她己是不会嫉妒的皇后了，可她不愿让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又入了这冰冷的深宫。但若皇上执意，她也只能尽力保全。

“不如，你来朕的御前如何？让毓瑚好好教教。”

皇帝一双眼睛，再次看向了嬿婉，眼中是饶有兴趣的光芒。

嬿婉只看了一眼，便惶恐地低下头去，仍是跪在地上，道，“奴婢得皇后娘娘赏识，只求尽心侍奉长春宫，守护娘娘和龙子，绝无他念。任何事情包括奴婢自己的性命都比不得娘娘和腹中龙子。”

皇帝眼中的兴趣少了些，多了些赏识，“你到衷心。”

眼见皇上有意作罢，殿下席间的金玉妍按耐不住了。她己听进忠报信，说皇上有意在除夕家宴上晋封。魏嬿婉这小贱人，次次给她吃闭门羹。魏嬿婉现下是长春宫的人，她自然动不了，但若是魏嬿婉进了后宫，宫女晋封，按祖制要从官女子开始，她现下是贵人，折磨一个官女子还是可以的。

且金玉妍恼恨明察给她使的诸多绊子，而魏嬿婉得明察看重，若是能借魏嬿婉，让明察不好受，她便是赢了。

于是，金玉妍开口向皇上道，“哟，臣妾瞧着，这魏嬿婉，倒是和娴妃长得有些像呢。”

皇后心中不悦道，“嘉贵人又忘了管好自己的舌头吗？本宫之前就说过了，嬿婉长得根本不像娴妃，倒是像本宫马齐伯父家的堂姐。”

明察是时候的补了一句，“不知嘉贵人可还记得，从前给嬿婉起名‘樱儿’，在启祥宫里百般折辱啊？皇后娘娘慈心，考虑到嘉贵人刚刚生产，不予重罚。想来嘉贵人是没有得到教训啊。”

皇上听了，心下不悦。此时他略有耳闻，也因着这件事，他压了给金玉妍的位份。本想着在除夕夜让金氏也晋一晋位份，毕竟是为他生下了一个皇子的玉氏贡女，只是金氏胡搅蛮缠确实让他不喜了。

“魏嬿婉，抬起头来。”

皇帝望向了坐在贵妃对面的如懿。只见如懿画着杨柳细眉，一双眼睛似乎如同他们初见时一般澄澈，只是他似乎看不懂她想要说什么。是觉得委屈，想要他为她做主吗？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的嘴角似是微微嘟起，又似是微微笑起，他从前从未发觉如懿的唇涂得太过满了。

皇帝再仔细一看嬿婉的容貌，心中只道魏嬿婉和现在的如懿，没有丝毫相像，确如曾经天真烂漫的如懿有一分相像。

人都是会变的吧。

如懿迎着皇上的目光，也觉得不舒服。

只不过她的不悦只是淡淡藏在了眼神和微微勾起嘟起的唇上。

如懿抢在皇上再次开口前问嬿婉，“魏嬿婉，本宫瞧着你年岁也不小了。不知你是否有心仪的侍卫或者太医。若是有，现在大可说出来，求皇上一个恩典。来日成婚也好体面。”

明察心里翻着大大的白眼表现在了语气上，她毫不相让，替嬿婉回复，“娴妃娘娘，皇上在前朝励精图治、皇后娘娘在后宫治理有方，宫中禁止宫女侍卫私相授受。您在大庭广众下如此质问皇后娘娘的近身侍女是否有心仪的宫中侍卫或太医，岂不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难堪？

“再者说了，嬿婉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您这样是当中询问，是否有喧宾夺主之嫌？再者说了，您这样问，不管嬿婉如何回复，都会被认为是不安分，是否忘了名节对未婚配女子的重要呢？”

“明察，你不分尊卑，目无法纪，本宫在同魏嬿婉说话，你插什么嘴？”如懿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瞪向明察。

对面的高晞月哼笑一声道，“娴妃，你怕不是忘了明察格格有协理六宫之权，见贵妃以下嫔妃大一级的特权吗？本宫同格格也是平起平坐，你一个妃位，在这里遑论尊卑，是否太过可笑了？真是扫兴。”

“娴妃，动不动就站起来成什么体统？还不坐下。”皇后开口，如懿不得不从。满脸不情愿，望向魏嬿婉继续道，“你当真没有什么要求的恩典？”

魏嬿婉不明如懿为何如此针对她，一双眼睛里己是起了水雾，望向皇帝和皇后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同侍卫和太医私相授受。奴婢是知道规矩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那岂不是叫皇后娘娘难堪吗？奴婢如今过得很好，在皇后娘娘宫里，皇后娘娘宽仁待下，明察格格和莲心姐姐尽心教导奴婢，对奴婢关怀备至，奴婢没有什么要求的。如若娴妃娘娘定要奴婢讨赏赐，奴婢只求皇后娘娘平安顺遂，顺利诞下龙子，了娘娘夙愿。”

听着嬿婉如此情真意切的恳求，皇后也不免动容。“娴妃，嬿婉是本宫的人。你口口声声质问本宫身边的二等宫女是否有心仪的太医和侍卫，是要给本宫安一个教导不利的罪名吗？”

说着，皇后抚上了小腹，情绪一激动，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皇帝立刻起身，到了皇后身边，为她顺气，“瑯嬅，你别急，别同娴妃一般见识。朕看这魏嬿婉当差十分得力，皇后如此喜欢，朕也不好夺爱，就让她还是在你身边伺候，如何？”

“多谢皇上。”皇后抬头望向皇上，显得有些虚弱。

皇帝瞪向了如懿，语气不善，“娴妃，还不向皇后认错。”

“臣妾无错，魏嬿婉本就……”如懿话没说完，想起了凌云彻在冷宫门口买醉的模样，又想起了他在魏嬿婉去了大阿哥处后不久，酩酊大醉的模样，心中有一丝不痛快。凌云彻好不容易才忘记了魏嬿婉，今日她己经给了魏嬿婉机会，可魏嬿婉冥顽不灵，仍企图以退为进勾引皇上，实在是可恶。

如今，她只想叫凌云彻认清这个女人的嘴脸。

如懿草草行了个礼，不情不愿道，“是臣妾失言了，还请皇后不要怪罪。”

如懿的态度让皇帝觉得头疼，他不敢相信从前藏在心中，最珍贵的存在是这么样一个是非不分的人。皇帝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不欲再与如懿多说一句，又安抚了皇后，回了自己的座位。

“魏嬿婉，赏绸缎九匹，步摇三支，南珠一盒，耳环两副。”皇帝再次望向殿下仍跪着的嬿婉道，“你很忠心，很好。好好护着皇后。”

“是！奴婢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典！”

皇帝眼睛在七位仙子的衣裙上一转，笑道，“明察果然费了心思。七位仙子衣衫皆是不同的花样。”

“回皇上的话，这心思是明察格格想的，花样是婉贵人绘制的，纯妃娘娘的是常青绿竹、臣妾的封号是玫，臣妾便选了西季玫瑰，意欢格格心性素雅，选了西季兰，明察格格自是霸气高洁，便是秋日紫菊、庆贵人年轻娇俏便是春日盛樱、婉贵人嘴笨不会说话，可皇上看，她便是是夏日粉连，内心明媚的很。嬿婉姑娘忠心耿耿，机灵懂事，如同冬日白梅一般淡雅清甜。”

玫嫔抱着琵琶，语调悠扬，言辞间清丽面容不失情调，令皇帝十分舒心。

皇帝道，“难为你，背了每个人的。婉贵人平日里话不多，但没想到这一手丹青，竟让朕一时得见西季了。每个人，赏。”

“臣妾多谢皇上！”

嬿婉的衣裙上绣着白色的梅花让如懿本就不快的心情更是添堵，便出言讽刺。“魏嬿婉，你裙子上绣着梅花，你不会也喜欢梅花了吧？”

苏绿筠如今与如懿不对付，开口淡淡道，“娴妃从前的闺名叫青樱，因着青樱又是白梅的别称，可在潜邸一起相伴多年，才知道，娴妃最喜欢江南的绿梅，也喜欢红梅、白梅、还有玫瑰呢。怕不是咱们这些人穿的衣裳，让娴妃不痛快了。”

站在最左侧的意欢淡淡开口，“娴妃娘娘好生奇怪。古来咏颂梅花的诗句不计其数，并不是谁家的专属。娴妃能喜欢，嬿婉如何不能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