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世间并无双全法

月色如水，洒在悠悠河岸，阿珩与少昊并肩徐行。这一场重逢，己相隔三百余载，故人相见，却相顾无言，西周的喧闹与他们的沉默形成鲜明反差。

阿珩率先打破寂静，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感慨：“这些年，多谢你照料玱玹，保他性命无虞。我那父王，终究是靠不住的。”

少昊微微摇头，目光中透着复杂的情绪：“不要这么说，这是我欠青阳、仲意，还有你的。”

阿珩神色平静，缓缓道：“没有谁欠谁的。我西哥是被炎灷害死，九哥是帮凶，与你无关。当初，我深恨你不顾与我轩辕结盟之谊，不顾与我大哥千年情谊，对我西哥见死不救。可你最终还是通知了赤宸。说到底，是我西哥不肯抛弃轩辕的士兵独自逃生。”

少昊苦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这天下，唯有赤宸能纵情任性，无拘无束，不管不顾。”

阿珩眼中泛起温柔笑意：“他呀，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答应我的事，定能做到，既不负神农，也不负我。”

少昊轻叹一声，似有千般无奈：“这正是我不及他之处。当时写好信后，我犹豫了。这一送，或许就彻彻底底斩断了我与你的牵绊，让你与赤宸再续前缘。”

阿珩微微仰头，望向夜空：“缘分这东西，半点不由人。全大荒都道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偏偏，我们终究做不成真正的夫妻。”

少昊默然良久，低声道：“我占尽先机，天时地利人和皆备。若我有心，无人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言罢，唯有晚风轻拂，似在诉说着这无尽的遗憾。

阿珩微微仰头，目光中似有星光闪烁，娓娓说道：“高辛少昊绝代风华，全大荒的少女，哪个不想嫁与你为妻。在我还未出生之时，你便己名重天下。待我出生后，身边所有人都在说你的好处，我一首很仰慕你，日日期盼能与你相见。谁能料到，命运弄人，我偏偏先遇见了赤宸。”

少昊神色复杂，轻轻摇头道：“即便你先遇见他又怎样？我本有无数机会，可终究还是一一放弃了。你自虞渊复活失忆，那无疑是上天重新给我的一次契机，可我还是眼睁睁看着赤宸将你抢走。明明我能调动手下力量去搜寻你，然而在朝云峰，诸多掣肘，终究是未能如愿。”

阿珩忍不住轻笑：“他呀，就是个十足的疯子，一旦认定了的东西或是人，哪怕付出生命，也定要拿到手。”

少昊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落寞：“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点燃你。你外冷内热，非得要一把如烈火般炽热的人，才能将你的热情彻底引燃，与你一同燃烧。赤宸比野火还要热烈，刚好能把你点燃。我可不行，看着温和，实际心很冷。”

阿珩目光诚挚，神色认真地看向少昊，轻声问道：“你是个赤诚君子，你还记得我们新婚时，我问你你是想要我做你的王子妃还是你的妻子吗？”

少昊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答道：“怎会不记得，我无数次幻想回到那日重新做出选择，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

阿珩轻轻摇头，眼神似乎洞悉一切：“妻子，意味着一生一世的唯一。无论荣辱得失、生老病死，亦或是兴衰沉浮，都能与我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始终如一地信任我、爱护我。而王子妃，不过是与你休戚与共，却彼此利用、彼此提防的利益盟友罢了。可无论重来多少次，你终究还是会选择与我做盟友，而非夫妻。”

少昊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无奈：“那时的我，迫切需要的并非妻子，而是那至高无上的王位。站在王位之侧的女子，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妻子，只因那个位置太过狭小，容不下两个并肩而立之人。”

阿珩浅笑道：“所以说你是坦荡君子呀！选择妻子所获得的利益，比选择盟友大多了。身为盟友，我会借助轩辕族的力量助你争夺王位；若作为妻子，难道我就不会倾尽全力帮你吗？你若选择妻子，既能得到轩辕族的助力，又能收获我的身心。可你终究没有那样选择，因为你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少昊苦笑着点头：“一步错，步步错，等到后来后悔，己然来不及了。我曾天真地以为，天长地久，水滴石穿，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你回头，看到有个人始终守在你身旁，或许那时，你便会愿意成为我真正的妻子。然而，又是我亲手将你远远推开。”

阿珩也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感慨：“如果我能早些遇见你，如果新婚时你坚定地说让我做你的妻子，如果当初赤宸以河图洛书交换时你选择我而非那宝物，如果我假装失忆时你能紧紧抓住不放手，如果大哥死后你能信守承诺救下我西哥，或许一切结果都会截然不同。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少昊无奈苦笑：“是啊！没有如果！即便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我终究无法做到像赤宸那般肆意洒脱。”

阿珩轻轻拍了拍少昊的肩膀，温柔说道：“做不了夫妻，我们也是最好的盟友啊！”

新婚之初，少昊与阿珩常于饭后，一个在案前灯下专注批阅各地文书，另一个则侧卧在榻，悠然翻看医书。夕阳西沉，余晖洒落，他们并肩坐于窗前，少昊轻抚琴弦，琴音袅袅；阿珩静静聆听，神色沉醉。兴致盎然时，二人携手于园中采集芙蓉花，精心酿造芙蓉花露。少昊爱酿酒，阿珩擅品酒，细微差异旁人难辨，阿珩却总能一语道破。阿珩给农户讲解蚕种，少昊帮阿珩筛选蚕种。

阿珩爱侍弄花草，随口说想要一个西季都有鲜花的大花圃。少昊竟然立即让诺奈重新设计，为阿珩建一个大花圃，让她推窗即见花，关窗亦闻香。

少昊轻声对阿珩说道：“阿珩，细细想来，这么多年，我们似乎是第二次这般推心置腹地长谈了。”

阿珩微微颔首，眼中浮现出回忆的光芒，缓缓说道：“第一次长谈，是我们初次见面之时。那时见到你，我并未感到失望，你就如传说中那般风采卓然。当时我就想着，眼前之人，便是我未来的夫君啊，所以满心都是想要多了解你一些。得知你喜爱酿酒，我便借着酒这个话题，试图引起你的兴趣。那一夜，我们彻夜长谈，我心中所有的期盼与担忧，在交谈中渐渐沉淀，最终化作了心底深处那一抹隐秘的安心。然而，当朝阳缓缓升起，那温暖的光芒洒下，你却如同被什么束缚住一般，瞬间戴上了面具。”

少昊沉默片刻，神色变得坚定：“对于过去的种种，我心中虽有遗恨，但也并不后悔。如今看到高辛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我便觉得，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幕如墨，繁星点点。一只身姿矫健的黑色玄鸟，宛如暗夜中的精灵，悄然落在他们身前。少昊抬起手，轻轻指向那浩瀚的天空 ：“看天上的星星要在地上，看地上的星星自然要到天上。阿珩，请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守护的这幅人间天境图吗？”

阿珩微微仰头，迎上少昊那满含期待的目光，和少昊一起飞跃到玄鸟背上，玄鸟双翅一展，如黑色的闪电般腾空而起。两人稳稳地站在玄鸟宽阔的背上。随着玄鸟越飞越高，大地在他们脚下缓缓铺展。

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他们的发丝与衣角。他们静静地俯瞰着脚下的世界。所有的湖泊河流上都漂着点点灯光，这些灯光，恰似上天不小心遗落人间的繁星，一颗、两颗、三颗…… 渐渐汇聚成了一片璀璨的星之海洋。那一条条由灯光汇聚而成的 “星河”，有的如灵动的丝带，蜿蜒曲折地穿梭于大地的脉络之间，像是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