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故意的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饭菜香，林谨诚坐在诊室里，单手撑着下巴，眼皮沉重地又打了个哈欠。

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指节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试图驱散一夜未眠的倦意。

对面的刘然转着钢笔，笑得促狭："林医生，昨晚干什么去了？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调侃，"该不会是去偷人了吧？"

林谨诚白了他一眼，刚想反驳，诊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

刘佩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沈清远，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小林子"沈清远笑得温和，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昨晚谢谢你啊，让你睡沙发，害你没休息好，实在不好意思”

林谨诚连忙起身接过，饭盒沉甸甸的，还带着温度，排骨汤的香气隐约透出来，勾得他胃里一阵轻响。

沈清远没急着走，反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粗糙的手指交叠着，像是在斟酌措辞。

"栀意这孩子，最近总是想找回过去的记忆。"

他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窗外的枯树上"她要是哪天……找你问些病症的事，或者……"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关于死亡之类的……"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你就……随便应付她几句，可以吗？"他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她再牵扯进过去的事了。"

“她过去……”林谨诚刚想开口询问。

诊室外，询诊台的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短暂的沉默。

林谨诚转头时，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沈栀意站在走廊拐角，怀里抱着一摞资料，正午的阳光斜斜地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暖黄的灯光洒在操作台上，何乐乐微微俯身，手中的刮板轻柔地抹过奶油，将最后一层蛋糕坯修饰得光滑如绸。

草莓的甜香与奶油的醇厚交织在空气中，她抿着唇，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这份专注。

“乐乐，有人找你。”

徐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何乐乐手上一顿，奶油边缘微微塌陷了一小块。她皱了皱眉，抬头透过玻璃隔断向外望去——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操作间，站在展示台前，他身形修长，剪裁考究的高定外套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指尖漫不经心地轻点着玻璃柜面，似乎在审视店内的每一处细节。

何乐乐放下刮板，摘掉沾着奶油的围裙，随手理了理散落的碎发，推开操作间的门时，她扬起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需要……”

话音未落，男人恰好转身。

何乐乐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陆远。

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深邃而冷淡，像是覆着一层薄霜，让人看不透情绪。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额前没有一丝碎发，整个人透着一种近乎锋利的精致感。

何乐乐站在操作间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围裙边缘。

她认识他——太认识了，那些财经杂志的封面、商业访谈的镜头，甚至是之前沈栀意偶尔出神时手机里翻过的旧照片，都让这张脸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

可陆远却不认识她。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不带任何停留，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疏离，礼貌却冰冷："蛋糕是你做的？"

何乐乐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她想起沈栀意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吃甜食，可却对她做的蛋糕，情有独钟。

西目相对的瞬间，何乐乐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故作镇定的回答。

陆远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敌意，金丝镜片后的眸光微闪，随即低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松了松领带结："别误会。"

他抬手时袖口露出半截暗纹衬衫，铂金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太太比较喜欢吃你们家的蛋糕。"

"你太太？"何乐乐话音未落，门口的风铃突然清脆作响。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丝玫瑰香，江乐锦摘下墨镜的姿势像在摘星辰，卷曲的发梢扫过陆远肩头时，她己自然挽住他的手臂。

陆远垂眸替她拢了拢耳畔碎发，这个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订的星空蛋糕好了吗？"江乐锦指尖点向展示柜，钻戒在何乐乐眼前划出刺目的光弧。

何乐乐这才恍然——前天下午那个戴着墨镜、一口气买光所有蛋糕的客人，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当时她踩着高跟鞋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指着展示柜说："要个星空蛋糕，庆祝结婚纪念日。"当时徐非还偷偷感慨过这位客人的阔绰。

“己经好了”徐非高喊着，己经将包装精美的蛋糕盒递到两人面前，缎带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陆远接过时突然抬眼，镜片后的目光似有实质般落在何乐乐脸上："何小姐这做蛋糕的手艺...是从哪里学的？"

操作间里正在运转的奶油打发机突然发出嗡鸣。

何乐乐捏着围裙边的手指紧了紧，她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这过分相似的糖霜配比，分明都带着那个人的影子。

"新东方烹饪学院。"她扬起标准的服务微笑，眼尾瞥见江乐锦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钻戒。

陆远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蛋糕盒上轻轻叩了两下："要是在糖分掌控上再精进些...就更完美了。"

他转身时西装后摆划出锋利的弧度，门铃的叮咚声淹没了他后半句的呢喃。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何乐乐终于松开咬紧的牙关。

她当然知道糖放多了——就像她知道沈栀意做蛋糕从来只放三分糖。

那些故意多加的糖粒，那些微妙偏差的奶油比例，都是她精心设计的破绽。

自从沈栀意出事后，她就努力挣钱，然后开了这个店，她知道以自己的手艺，迟早有一天，陆远会吃到这个蛋糕。

只是她故意让他在吃的每一口甜腻里都尝到那个回不去的曾经，要他在完美的复制品里，永远找不到最初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