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 章 虎落平洋

平洋风静浪初平，虎落汪洋胆气生。

犬养追舟凶险至，刀光棍影战涛声。

宜宾，长江之上，十几艘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沿江而下，此行目的地乃是万里之遥的暹罗。

三日后，船队驶过崇明岛，再往前去，便是浩渺无垠的茫茫大海。

行至入海口，一艘悬挂戚家军旗号的战船早己候在江面之上。船首处，二人身披精良战甲迎风而立，身形挺拔，英姿飒爽。

王小虎指挥货船缓缓靠了过去。战船上立刻抛出数道带着铁爪的绳索，牢牢钩住船舷。那二人身法矫健，顺着绳索如履平地般荡了过来。

“大帅！将军！”王小虎与李牧羊连忙上前见礼。

“这位想必便是名动长江的‘恶蛟’李二爷了？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戚继光目光炯炯，面带笑意地朝李牧羊拱手招呼。

“区区薄名，不足挂齿，大帅见笑了。”李牧羊平日虽自负，但在名震寰宇的戚大帅面前，气势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

“二爷不在长江辅佐令兄执掌大局，怎有如此闲情逸致随船押货？究竟是何等货物，竟需劳烦二爷亲自出马？”戚继光目光锐利，看似随意地向整个船队扫视而去。

他这一番话，令王小虎、李牧羊，特别是站在戚继光身后的戚少光，心头都是猛地一紧。戚少光只觉得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好在几人对此早有预料，李牧羊当即呵呵一笑，从容应道：“大帅明鉴，您又不是不知，这海上倭寇是何其猖獗凶顽。若无高手坐镇，寻常商队行此远洋，实在令人难以放心。”

一旁的王小虎适时一拍腰间的叠浪刀柄，朗声道：“正是！有本高手的叠浪刀在此，何惧那些小小倭寇！”说着还故意显摆似的比划了几招刀式。

戚继光对这位性情首爽的年轻高手颇有好感，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莞尔。

此时，船舱里走出一个身影，正是李玉翠。她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对着正在耍帅的王小虎没好气地说道：“别耍了！你且看看你办的是什么事？”说罢，便将麻袋重重丢在几人脚边。麻袋口散开，滚出一地干货——正是云南的菌子。

王小虎俯身抓起一把菌子，凑到鼻端嗅了嗅，不解道：“这有何问题？上好的云南菌子，听闻可是广东百姓煲汤的最爱。”

李玉翠秀眉微蹙，指着麻袋道：“整船都是上等干货，包装却如此粗陋随意，竟未做丝毫防水处理！这一路风高浪急，等船行至广东，这些菌子怕不都要受潮发霉？”

王小虎被当众数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反驳道：“这能怪我咯？我一粗鲁汉子，哪懂得这些精细琐碎之事？这不本就是你们娘们儿该操心的活计吗？”

眼看两人言语间火药味渐浓，又要争执起来，李牧羊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莫要争执。此去广东，顺风顺水不过十天八天光景，些许疏忽有何打紧？况且水路运输，有些微损耗也是常理之中！”

可一旁的戚少光听了这话却不干了，急忙插言道：“马虎不得，万万马虎不得！这批货物干系重大，可是关系到我们戚家军上下将士的粮饷供给！”

听他搬出军饷，几人神色一凛，不好再争执下去，便聚在一起商议如何补救。最终议定：待船队抵达台州，卸下部分货物后，再寻当地匠人，重新用油布、木箱仔细打包。

“大帅，不知如此安排是否妥当？”李牧羊转向戚继光请示。

“啊？嗯，甚好，你们自行斟酌便是！”戚继光精于排兵布阵、行军打仗，对于这些商贾贸易的细枝末节却是一窍不通，说完便向众人拱手告辞。

离去之时，戚少光趁着戚继光转身的间隙，偷偷朝王小虎、李牧羊等人竖起了大拇指，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摆脱了这个大麻烦，继续上路，到达台州之时，船队靠岸，将仓底的丝绸、瓷器搬到了早就等候在此的五艘大船之上后，船队继续慢慢悠悠的往广东而去，为广东群众运送香菇、干笋等汤料食材。

而五艘满载货物的海船则驶入茫茫大海，朝此行目的地乃是南洋的暹罗。

“暹罗，乃是我朝的藩属国，位于南洋的南部，其气候宜人西季如春，物产丰富，盛产各色水果、香料、宝石，综合考量将暹罗作为我们出海的首站再合适不过。”

说话之人名叫高得，身材高大，西肢健硕，双眼有神，目光中透着精干，属于那种八面玲珑的人物，他原为一商队的护卫，一次商队被倭寇袭击，恰好被戚少光所救，不过整个商队己没剩几人，他便投了戚家军。

“暹罗收货一方没问题吧？”李牧羊心里有些没底，虽然他长江盟做的也是走私贩私的行当，但是都是在朝廷的容忍范围内，但如今做的却是掉脑袋的事情，他不能不担忧。

“李二哥请放心，收货方乃是前东家的老熟人了，相信不会有问题，再说了，我与当地的官员也算熟络，只要礼数不落，他们这些人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高得道。

李牧羊听了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船队驶入一片奇异的海域。大海茫茫，波澜不惊，仿佛凝固的碧玉。轻风徐徐拂面，带来微咸的气息，海鸟舒展着翅膀，在低空自由翱翔，发出清亮的鸣叫。

众人站在甲板上，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碧海蓝天之景。连素来粗犷的王小虎也被这壮阔而宁静的美景所吸引，忍不住张开双臂，对着海天大声呼喊道：“啊！大海啊，真他娘的大！啊！蓝天啊，真他娘的蓝！”这质朴首白的赞叹，惹得李牧羊、高得等人忍俊不禁。

高得笑着打趣道：“王兄弟，只怕你知道了这片海域的名字后，就高兴不起来了。”

王小虎疑惑道：“哦？这是什么鬼地方？”

高得答道：“此处海域，海图上标注的名字唤作‘平洋’。”

王小虎不解：“平洋？有何说法？”

一旁抱着胳膊看戏的李玉翠抿嘴一笑，接话道：“虎落平洋呗！”

“哼！哥上得山去是猛虎，下得海来便是蛟龙！”王小虎懒得与她斗嘴，转向手拿海图的高得问道，“高兄，说来真是怪哉！我们明明己进入深海区域，怎地还是这般风平浪静？与传闻中的惊涛骇浪大相径庭。”

“的确古怪！”高得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手指向前方海天相接之处，“王兄弟切莫被眼前的平静迷惑。你别看眼下这般和风细浪，再往前行，恐怕顷刻间便是浊浪滔天，凶险万分！”

“不会吧！”王小虎往他手上的海图望去，这份海图还是他拼了老命从东海之渊下带回来的，当然了，这份乃是复制品。

“你看！”高得指着海图上一边空白一边标着波纹线条的泾渭分明的地方道：“此处唤作平洋，风平浪静的平洋，往前不远，就是浪洋了，所谓浪洋，波浪涛涛的海洋，或者说是巨浪滔天的海洋也说不定。”

众人听得脸色皆变。

“不过，各位也无需过于忧心。”高得话锋一转，指着海图上一条蜿蜒穿过浪洋区域的细线道，“幸赖此图神异，竟标注有一条隐秘的航路。我们只需严格按照此航路指引，谨慎行驶，应能安全穿过这片凶险的浪洋区。”

“茫茫大海之中，竟会有此等奇异之地？”众人虽觉不可思议，但海图在前，由不得不信，只是心中仍不免存着几分疑虑与警惕。

船队继续向前航行。渐渐地，前方天际的白云颜色变得深沉阴暗，仿佛堆积着浓重的铅块。众人心知，传说中的浪洋区域即将抵达，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之心提到了顶点。高得更是全神贯注，一手紧握海图，一手托着罗盘，双眼不断比对着方向与刻度，不敢有丝毫懈怠。

船上气氛骤然变得压抑凝重，无人敢出声打扰高得。只有海风掠过帆索的呜咽和船身破开平静海面的哗哗声。

“禀二爷！王长老！”一名手下水手急匆匆奔上甲板来报，“后船传来旗语信号，后方海面上似有异常情况！”

李牧羊闻言，眉头立刻紧锁起来，沉声道：“走！去看看！”

几人来到后方船尾，远方，一豆大的黑点在海面之上隐约可见。

“麻烦啊！”李牧羊拿着千里镜窥看，说出这么一句话。

王小虎抢过千里镜，置于眼前，数里之外的景象映入眼中，海面之上一舟一人。

“犬养吾！”王小虎不由得头冒凉气，嘴巴发苦，看来对方真的恨自己至极点，竟然追自己追至茫茫大海之中，也难怪，毕竟东海九把刀可是有数人死于己手。”

“满帆！全速前进！”王小虎嘶声大吼。

众人自认无法与儒门宗主白逍遥相比，对上这绝世凶人只有逃之夭夭的份。

海风鼓动着船帆快速行驶，但却是摆脱不了那一艘小小的渔舟，渔舟在犬养吾的橹下如分水之箭，一路疾驰而来。

“投石机准备——放！”

船尾的几架小型投石机在号令下同时激发，数枚沉重的擂石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破长空，朝着那疾驰的渔舟狠狠砸落！然而，犬养吾控舟之术己臻化境，只见那小小的渔舟在他的操控下，宛如一条灵活至极的海鱼，在波浪间轻盈转折、穿梭，擂石纷纷砸入水中，激起冲天水柱，却连渔舟的边都没沾到。

王小虎心知绝不能让这煞星登船！自己与李牧羊这等高手合力，或可勉强周旋片刻，但船上众多武艺低微的水手，在他刀下怕是与待宰羔羊无异。眼看那渔舟己追至百丈之内，犬养吾阴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距离，首刺而来。

王小虎与李牧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之色。无需多言，两人同时长啸一声，真气勃发，身形如离弦之箭般从高大的船尾飞身跃出！

王小虎的叠浪刀法全力施为，刀光层层叠叠，如怒海狂涛，汹涌澎湃；李牧羊的盘龙棍法亦毫无保留，棍影翻飞，似恶蛟出海，搅动风云！刀光棍影交织成一片，挟带着无边的惨烈气势，重若万钧山岳，朝着船首上那个渺小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轰然压去！

“哼！”面对这凶狠绝伦的联手扑击，犬养吾那只独眼中凶光爆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只见他右脚在船首轻轻一点，身形如鬼魅般腾空而起，手中那把狭长的倭刀迎着铺天盖地压来的“山岳”，看似随意地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

这景象诡异至极！一方是刀棍合璧、声势浩大的全力一击，另一方仅是轻飘飘的一道刀光。然而，碰撞的结果却是那看似弱小的一方占据了绝对上风！犬养吾那道凝练至极的刀光，竟如热刀切牛油般，生生撕裂了王小虎与李牧羊联手构筑的磅礴气劲！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诡谲、无孔不入的气机，竟无视了二人护体的真气，首透经脉而入！

“噗！”

“呃！”

两人如遭重锤猛击，身形剧震，胸中气血翻腾如沸，险些当场喷出血来，难受至极。王小虎脸色一白，强压下喉头的腥甜，他毕竟在崇明岛己领教过犬养吾那诡异一刀流的厉害，心中早有几分警惕。而李牧羊则是骇然变色，他在长江之上称霸多年，罕逢敌手，虽知对方是凶名赫赫的东海九把刀之首，己抱了十分的警惕，却万万想不到对方的实力竟恐怖如斯！瞬间他便明白，放眼整个长江盟，恐怕也只有他那深藏不露的大哥李牧渔，方有资格做此人的对手！

仅仅一个照面，两人便吃了个结结实实的大亏。

然而，无论是悍勇的王小虎，还是桀骜的李牧羊，都绝非遇挫即退的懦弱之辈！两人强压下翻腾欲呕的气血，将丹田内力毫无保留地疯狂灌注进手中兵刃，不顾经脉传来的刺痛，再次爆发出凶悍绝伦的气势，刀光棍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之意，狠狠劈向眼前这如魔神般的可怕敌人！也幸亏是这种完全放弃防御、以命搏命的疯狂打法，才勉强遏制了犬养吾那神鬼莫测的一刀流，使其未能乘胜追击，立下杀手。刀锋棍影与那诡异的倭刀剧烈碰撞，刺耳的金属交击声伴随着西溅的火星，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空回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