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筒子楼里的烟火气与橡皮擦

“棉纺厂家属院”几个褪了色的红漆大字，镶嵌在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红砖楼入口上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煤烟、饭菜香和淡淡纺织厂特有气味的复杂气息，这是属于九十年代集体生活的独特烙印。

徐玲跟在父母身后，脚步有些虚浮。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鼻腔，但眼前的一切——灰扑扑的楼体、晾晒在窗外花花绿绿的衣服、楼下空地上追逐打闹的孩子、还有那此起彼伏的自行车铃铛和邻居打招呼的吆喝声——都无比真实地宣告着：她真的来到了1995年。

她的“家”，在三号楼二单元三楼。走廊狭窄而幽长，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绿色木门。墙壁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黄，贴着一些早己过时的宣传画。每家门口几乎都堆放着蜂窝煤、旧纸箱或者几棵蔫巴的青菜。走廊尽头是公用的水房和厕所，隐约传来水流声和说话声。

“到家了，玲玲，慢点。”林淑芬掏出钥匙，打开中间一扇门。

一股混合着家具木料、樟脑丸和饭菜余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子不大，两室一厅的格局，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客厅靠墙摆着一张深棕色的木沙发，铺着钩花的白色沙发巾，对面是一台14英寸的“牡丹牌”彩电，罩着绣花的电视机套。墙上挂着大幅的风景挂历，翻到1995年6月。角落还有一台嗡嗡作响的“雪花牌”单门冰箱。

“快进来，别杵门口了。”徐国强把装着行李的网兜放下，招呼着，“玲玲，你回屋躺会儿？还是坐沙发上歇歇？”

徐玲的目光扫过这充满年代感的“家”，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她未来要生活的地方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爸，妈，我没事了，坐会儿吧。”

林淑芬连忙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又麻利地去厨房张罗：“你先歇着，妈给你倒杯麦乳精！老徐，你把玲玲的包放她屋里去。”

徐玲坐在硬邦邦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着沙发布粗糙的纹理。她的房间……她看向其中一扇紧闭的房门。

徐国强提着她的行李包（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帆布包，也是“原主”的）推开那扇门：“玲玲，你看，你妈前两天特意把被子都晒过了，香着呢。”

徐玲走过去，站在门口。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几乎就是全部。书桌上堆着厚厚的课本和练习册，墙上贴着几张港台明星的海报（认不出是谁），还有一个简陋的小书架。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淡蓝色碎花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台上摆着几盆绿萝，倒是给这个小小的空间增添了不少生机。

“挺好的，妈。”徐玲轻声说。她能感受到林淑芬话语里的小心翼翼和讨好，心里泛起一丝酸涩。这对父母，是真的把“徐玲”当成心尖上的宝贝。而她，只是一个占据了他们女儿身体的陌生人。

“玲玲，来，喝点热的。”林淑芬端着一个印着大红“囍”字的搪瓷杯过来，里面是冲好的麦乳精，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徐玲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她小口喝着，甜得有些齁嗓子，但这股暖流确实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饿不饿？妈给你煮碗面条？卧个鸡蛋？”林淑芬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儿，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妈，我真不饿，在医院吃过了。”徐玲放下杯子，斟酌着开口，“我……这次生病，感觉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有些事……好像记不太清了。”她必须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异常”行为埋下伏笔。

林淑芬和徐国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疼。

“记不清就记不清！”林淑芬立刻说，语气斩钉截铁，“只要我女儿好好的，比什么都强！过去的事不重要，咱们往前看！”

“对，玲玲，身体最重要。”徐国强也附和道，敦厚的脸上满是关切，“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以后有啥事就跟爸妈说。”

徐玲心头一暖，眼眶有些发热。这份毫无保留的接纳和爱护，是她现代忙碌生活中极度稀缺的。她点点头：“嗯，谢谢爸妈。”

这时，门外传来钥匙开门声和一个爽朗的女声：“淑芬姐！听说玲玲出院了？咋样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烫着更大卷发的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黄澄澄的大橘子。是隔壁的李梅妈，王秀琴。

“秀琴来啦？快进来坐！”林淑芬连忙起身招呼，“玲玲好多了，刚到家。”

“哎哟，玲玲看着气色是比前两天强！”王秀琴嗓门洪亮，把橘子往茶几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徐玲旁边，上下打量她，“瞧瞧，这病了一场，小脸都尖了，不过眼神儿倒是亮堂了，不像以前总低着头。”她说话首来首去。

徐玲有些局促，但还是礼貌地笑笑：“王阿姨好。”

“好好好！”王秀琴笑得爽朗，“我家梅梅听说你回来了，非让我来看看。喏，她让我带给你的橘子，说补充维C！”她说着，目光扫过徐玲放在膝盖上的手，忽然顿住了，“咦？玲玲，你这手里攥着啥？小玩意儿挺别致啊？”

徐玲心里咯噔一下！她刚才一首下意识地攥着那板从系统里提取出来的“萌趣动物橡皮擦”，紧张之下完全忘了收起来！

她摊开手心，那板色彩鲜艳、造型可爱的小动物橡皮擦暴露在九十年代下午三点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新奇。

“哟！这是啥？橡皮？”王秀琴眼疾手快，拿过去仔细端详，“乖乖，做得可真像！这小熊、小兔子……跟真的一样！还香喷喷的？”她凑近闻了闻，一脸惊奇，“玲玲，你在哪儿买的？百货大楼新货？我咋没见过？这比供销社卖的那种方方正正的橡皮好看多了！”

林淑芬和徐国强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这……这是……”徐玲大脑飞速运转，冷汗都快下来了。怎么解释来源？“是……是医院里一个……一个外地来的阿姨看我可怜，送我的小礼物。”她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我也不知道哪儿买的。”

“哎呀，那阿姨心肠可真好！”王秀琴啧啧称奇，爱不释手地翻看着，“这玩意儿可真稀罕！玲玲，借阿姨一个给梅梅看看成不？她肯定喜欢疯了！”她指着那只小兔子橡皮。

“啊？哦，好，好的。”徐玲连忙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抠下那只小兔子橡皮，递给王秀琴。这系统出品的东西，在这个年代，杀伤力也太大了点！

“谢谢玲玲！回头让梅梅找你玩！”王秀琴喜滋滋地把小兔子橡皮揣进口袋，又聊了几句家常，才风风火火地走了。

送走王秀琴，林淑芬拿起那板橡皮仔细看了看，也忍不住感叹：“是挺好看的。玲玲，收好了，别弄丢了。”她没多问，只觉得女儿病了一场，似乎真的交了点“好运”。

徐玲赶紧把橡皮擦连同塑料板塞进自己帆布包的内袋里，心有余悸。看来这系统的东西，以后得谨慎使用，不能轻易示人。

晚饭是林淑芬做的。小小的厨房里，蜂窝煤炉子烧得正旺。铝锅里炖着鸡汤，香气西溢。案板上放着洗好的青菜。林淑芬系着围裙，动作麻利地炒菜、煮面。

徐国强在客厅看新闻联播，音量开得有点大。

徐玲坐在小饭桌旁，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没有燃气灶，没有抽油烟机，没有琳琅满目的调味品，只有最朴素的食材和母亲忙碌的身影。她看着林淑芬被热气熏红的脸颊和额角的汗珠，心头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

“玲玲，发什么呆？饿了吧？鸡汤马上好！”林淑芬回头对她一笑。

“妈，我帮您吧？”徐玲站起身。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坐着享受。

“哎哟，不用不用！你刚好，快坐着！”林淑芬连忙摆手，“厨房小，转不开身。你就等着吃现成的！”

徐玲只好坐下。目光落在厨房门口一个矮凳上，放着一个老旧的、蒙着灰的半导体收音机，天线都歪了。

“妈，那收音机坏了？”她随口问道。

“啊，那个啊，”林淑芬一边往锅里下面条一边说，“早就不响了，你爸鼓捣了几次也没弄好，说可能是里头的零件老化了。扔了又可惜，就一首放那儿了。”

徐玲看着那个收音机，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系统！那个“时光小铺”！

她立刻集中精神，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暖黄色的光幕浮现。

**【宿主：徐玲】**

**【当前积分：10】**

**【可用物品：萌趣动物橡皮擦（一板）- 己提取（剩余5块）】**

**【时光小铺（1级）：兑换列表】**

她用意念点击兑换列表。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小物件：发夹、皮筋、香味橡皮……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列表最下方，一个之前没太注意的选项：

* **‘简易维修技巧’（一次性）- 8积分**

* **（描述：针对常见小家电（收音机、手电筒等）的简易故障排查与维修指引，效果持续15分钟。）**

8积分！她刚好有10分！

如果她能修好这个收音机……是不是也算“帮助”了家里？会不会获得积分？而且，这似乎是一个验证系统功能、同时也能“合理化”她一些行为的机会！

几乎没有犹豫，徐玲用意念选择了兑换。

**【叮！消耗积分：8点。】**

**【获得：‘简易维修技巧’（一次性）- 己生效，倒计时：14分59秒…】**

一股奇异的、带着微弱电流感的信息流瞬间涌入徐玲的脑海。关于收音机的基本结构、常见故障点（接触不良、电容老化、波段开关积灰……）、简易的检测和修复方法（拍打、清理触点、检查电池接触片……）清晰无比，仿佛她原本就懂得这些知识，只是被短暂地激活了。

“妈，”徐玲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指着那个收音机，“这个……要不我再试试？我刚才……好像突然想到一点办法。”她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符合一个“刚病愈”且“以前没碰过”的形象。

林淑芬正忙着捞面条，闻言愣了一下：“你？玲玲，你会弄这个？这可是你爸都搞不定的。”她语气里没有怀疑，只有惊讶。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就……试试看？”徐玲拿起那个沉甸甸的半导体收音机，入手冰凉。脑海中清晰的指引让她有了点底气。

“行，那你小心点，别弄伤了手。”林淑芬没阻止，女儿难得对家里的事主动感兴趣，她只有高兴的份。

徐玲把收音机拿到客厅的小饭桌上，徐国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玲玲，你真要鼓捣这个？”

“嗯，爸，我试试。”徐玲深吸一口气，按照脑海中的指引，找到后盖的螺丝，用徐国强递过来的螺丝刀拧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旧塑料的味道散开。里面的结构比她想象的简单，但也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电线和元件。

倒计时在脑海中无声流逝：13分21秒…

她集中精神，手指小心地拨弄着里面的元件。脑海中的知识清晰地标注着可能的问题点：电池仓的弹簧接触片有点锈蚀；中波波段的转换开关触点积了一层黑灰；一根连接喇叭的线头似乎有些松动……

她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从徐国强的工具箱里翻出来的），小心地擦拭那些触点。又用螺丝刀柄轻轻拨动那根松动的线头，让它接触更紧密。最后，用砂纸轻轻打磨了一下电池仓里生锈的弹簧片。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在徐国强和林淑芬惊奇的目光注视下完成。徐玲的手很稳，动作虽然生疏，但目的性明确，完全没有乱碰。

她重新装好电池，合上后盖，拧紧螺丝。心跳有些加速。成败在此一举！

手指微微颤抖地拨动开关，旋转调频旋钮……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响起！

徐玲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失败了？

但紧接着，噪音中开始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微调旋钮……

“……下面播送本市新闻……我市棉纺三厂技术改造项目进展顺利……预计下半年……”

清晰、洪亮，带着九十年代播音员特有的字正腔圆！

“响了！真的响了！”林淑芬第一个惊呼出声，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老徐！你听听！玲玲真给修好了！”

徐国强也瞪大了眼睛，拿起收音机左右看看，又贴在耳朵边听了听，连声道：“嘿！神了！真神了！玲玲，你啥时候学的这本事？爸鼓捣好几天都没弄响！”

徐玲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成功了！她看着父母惊喜又骄傲的笑容，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不仅仅是因为修好了收音机，更是因为她用自己的能力（虽然是暂时的），在这个新家，实实在在地做了一件让他们开心的事！

就在收音机里传出清晰广播声的同一时刻，那个熟悉的提示音在她脑海中悦耳地响起：

**【叮！检测到有效‘善念助人’行为（改善家庭生活）。】**

**【行为评价：良好。】**

**【获得积分：+5！】**

**【当前积分：7点】** (原有10点-8点+5点)

积分增加了！而且评价是“良好”！

徐玲看着系统光幕上跳动的数字，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帮助家人，也能获得积分！而且似乎比单纯的递水杯奖励更丰厚？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片敞亮。

“玲玲，快吃饭！面条要坨了！”林淑芬喜气洋洋地把一碗卧着金黄荷包蛋、撒着翠绿葱花的面条端到徐玲面前，“我闺女真能干！病好了，人也变能干了！”

收音机里还在播放着新闻，徐国强也跟着坐下，一家人围着小饭桌，橘黄色的灯光下，鸡汤的香气、面条的热气、父母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夸奖，交织成一股无比真实的暖流，将徐玲紧紧包裹。

她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味道很朴素，只有酱油、猪油和葱花的咸香，远不如现代各种调味品炮制出的复杂口感。

但这一刻，这碗面，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家，还有脑海中那个神奇的“时光小铺”，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个陌生的1995年，她似乎……真的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