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出殡

傍晚，终于赶到羊蝎子的老家，那是个不大的村子。

他表哥的尸体早己装进棺材，里面接着制冷器，以防尸体腐烂，一切就绪，就等羊蝎子盖棺盖。

他表哥是个老光棍儿，一辈子无儿无女，这一切都是村里张罗的，但盖棺盖是大事，一般由儿子来做，他家情况特殊，只能羊蝎子来做。

见此情形，段烈阳忽然想到“盖棺定论”这个成语，这棺材盖一旦合上，这个人一生的恩怨情仇，一生的是非功过，全都被彻底封存了。

羊蝎子看到表哥静静躺在棺材里，身上穿着寿衣，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想到他的点点滴滴，忍不住大声嚎哭起来，“哥啊，我回来晚了！”

段烈阳和林雪站在后边，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因此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

院子里还有其他人，一名妇女拍着羊蝎子的肩膀说：“大兄弟，不能光顾着哭呀，村里人都来帮忙了，你得去招呼呀！好些事等你拍板呢！”

羊蝎子止住哭声，擤了擤鼻涕，接着开始招呼客人，他立马换了副嘴脸，脸上挂着客套的微笑。

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村里的长辈和邻居，他们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帮忙张罗着什么。

那名妇女大约是村里的热心人，她一边劝着羊蝎子，一边又对旁边的人说：“瞧瞧，这表弟多不容易，大老远赶了回来，饭都没吃一口！”

羊蝎子从车上取出两条烟，站在院子里跟村民寒暄。

“大叔，您来了，路上辛苦吧？来来来，先抽根烟！”

“大娘，您咋才来呢？快屋里坐，我让人给您倒水！”

他一边客套着，一边给人塞烟倒水，脸上那副笑容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他己经习惯了这种场合，习惯了扮演这个“孝子”兼“主事人”的角色。

只是偶尔，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堂屋，那笑容会短暂凝固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段烈阳和林雪站在人群稍后一点的地方，满脸新奇地看着这幅既悲伤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

制冷器的“嗡嗡”声在堂屋低鸣，与院里此起彼伏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奇特的和谐。

林雪小声对段烈阳说：“他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怎么转眼就笑得这么灿烂，不愧是当过群演！”

段烈阳摇摇头，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院子里的人群，不由想起外婆去世时的情景，当时自己的舅舅跟羊蝎子的表现一样，那时自己也不理解舅舅的做法，认为他是装样子给别人看。

此刻，他似乎明白了，这或许是一种对生活的妥协，为了给逝者最后的体面，而不得不戴上面具。

生活就是这样，即使在最悲痛的时刻，也总有需要扛起来的人和事，总有不得不面对的人情世故。

段烈阳的目光再次落在羊蝎子身上，他正和一个老人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比刚才严肃了许多，眉头微蹙，似乎在商议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段烈阳低声说：“别急着评判，你看他现在像不像一个在处理麻烦事的负责人，是不是强颜欢笑？”

林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像是！不过，他表哥就他这一个表弟，他承担这些也无可厚非吧？”

安顿好客人，羊蝎子这才想起段烈阳和林雪，找了一圈，终于在门口看到两人，于是大声说：“哎呦，二位，怎么站在这儿？快过来，烈阳陪大家喝几杯；小雪，让李婶给你盛碗饭！”

二人对视一眼，走了进去。羊蝎子脸上又换上了那副客套的微笑，“坐……别客气，屋里暖和！”

段烈阳看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堂屋，房间一角，那口棺材静静立着，制冷器的声音像一声声叹息。

另一角放着几张小桌，桌上摆着下酒菜，几个村民围坐在一起，偶尔举杯，碰出清脆的响声。

林雪被几名妇女围着问东问西，段烈阳则被一名大汉拉去喝酒，他坐在桌边，静静听别人说话。

一名高瘦汉子说：“别看我们村子小，可是出人才，你看老杨都开上豪车了，还收了两个徒弟！”

听到这话，段烈阳知道羊蝎子又吹牛了，他把林雪的车说成了他的，而自己和林雪则成了他徒弟！

他心里清楚，这是羊蝎子为了在乡亲们面前撑场面，编出来的话，无非是想显得自己混得不错。

“就是！”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说，“咱们这是风水宝地，如果龙王不搬家，一定比现在更厉害！”

“啥龙王？你说的是鱼王吧？就是被人开肠破肚的鱼王！”一名汉子一边抽烟，一边不解地问。

满脸横肉的大汉摇摇头，“鱼王的事人尽皆知，龙王搬家的事却鲜有人知，这事比鱼王早几百年！”

段烈阳边吃边听，由于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所以也不说话。

他知道，这龙王搬家八成是村里的陈年旧事，或者是什么未解之谜，被添油加醋地传成了传奇。

这事得从一名接生婆说起。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村子里住着一位德高望重的接生婆，她的手艺能接生龙子龙孙，村里人私下都叫她龙婆。

羊蝎子正端着酒杯走来走去，听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说话，偶尔插上一两句，显得既随和又圆滑。

林雪被几个妇女拉着手送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显然是被那些家常话和邻里间的关心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