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熔炉回声”的拿铁

沉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最后一丝荒野热风的隔绝，将落安和艾丽莎彻底吞没进一个钢铁轰鸣、烈焰交织的异度空间。

赤铁城！

目之所及，唯有钢铁！

巨大的穹顶由纵横交错的巨型工字钢梁构筑，支撑着这片地下空间的“天空”。

上面悬挂着无数巨大的蒸汽管道和粗如巨蟒的缆线，蒸汽如同愤怒的白色巨蛇，不时从管道的缝隙或排气阀中嘶吼着喷涌而出，弥漫在灼热的空气中，形成一片片翻滚的云雾。

地面是厚重的、被打磨得粗糙却异常坚固的暗色金属板，上面布满防滑的凹槽和无数重物碾压、灼烧留下的痕迹。

两侧是依着天然火山岩壁开凿建造、又用厚重钢板加固的建筑物，形态粗犷而狰狞，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

巨大的齿轮在头顶和墙壁上不知疲倦地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每一次沉重的金属撞击声都带着让地面微微震颤的力量。

空气里弥漫着永恒不变的硫磺味、钢铁被高温灼烧的焦糊味、机油味，还有一种奇异的、如同烧红铁块浸入冷水般的“淬火”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光线主要来自于嵌入岩壁和穹顶钢架的、散发着强烈白炽光芒的巨大煤气灯，以及街道两旁熔炉作坊里透出的、明灭不定的暗红色火光。

艾丽莎早己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和震耳欲聋的噪音惊醒，她紧紧抓着马鞍边缘，小脸煞白，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惧，身体因为周遭的震颤而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寻找着落安的身影。

落安快步上前，牵住了灰马的缰绳，靠近艾丽莎，沉声道：“别怕，跟着我。”

花子的队伍没有停留。

熔炉重甲士沉重的步伐在金属地面上踏出整齐的回响，如同移动的钢铁要塞，穿过这条被称为“熔炉主甬道”的宽阔主干道。

道路两旁是林立的熔铸车间、武器工坊、装甲板锻造厂，巨大的金属门敞开着，里面是翻滚着赤红铁水的熔池、被锻锤砸得火花西溅的巨大坯料，以及如同肌肉虬结的巨人般挥汗如雨的强壮工人。

他们的眼神麻木而疲惫，只在熔炉重甲士经过时，才短暂地投来一丝敬畏和恐惧的目光。

人群熙攘，大多是穿着耐磨皮围裙或粗布短衫的工人、推着沉重金属手推车的力夫、以及穿着各式金属护甲、携带武器的佣兵和城防军士兵。

空气中充斥着汗味、金属味和一种发自心底的疲惫与躁动。

各色人等在巨大的噪音中匆匆穿行，黑发、褐发、红发……

如同浑浊钢铁洪流中的水滴。落安的黑发和艾丽莎的黑色长辫在这里并不显眼，花子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则如同移动的旗帜，吸引着敬畏的注目礼。

队伍没有前往城市中心那如同巨大堡垒般的城主府，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但依然由厚重金属板铺就的支路。

噪音似乎被高耸的金属墙壁隔绝了一些，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淡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机油和某种类似焦糖的奇异香气。

道路两旁依旧是钢铁建筑，但不再是大型工坊，而是一些挂着简陋金属招牌的店铺：

零件修理铺、护甲保养店、粗糙的酒吧……

花子在巷道深处一栋不起眼的、由暗色金属板和巨大铆钉构成的二层小楼前勒住了马。

小楼底层紧闭的门板上方，悬挂着一个用废弃齿轮和弯曲铜管巧妙焊接而成的招牌，上面用熔融的金属液随意地泼溅出几个扭曲却有力的符号——【熔炉回声】。

招牌下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咖啡·情报·小憩】。

“到了。”花子简洁地说，翻身下马，动作利落。

她走到落安面前，熔金色的眼眸扫过他略显疲惫的脸和旁边惊魂未定的艾丽莎：

“这里是‘熔炉回声’，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也是少数几个能让耳朵清净点的角落。你们暂时在这里落脚。”

她指了指小楼，“店长安，是自己人。她知道你们的身份和来意。她会安排房间。”

落安没有多问“自己人”的深意，点了点头。“多谢花子队长安排。”

花子没再看他，对一个重甲士小队长吩咐道：

“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医师休息，也不准他们擅自离开。其他人，跟我走。”

她翻身上马，甚至没有再看【熔炉回声】紧闭的店门一眼，便带着大部分重甲士，沿着小巷继续向深处行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只留下那名小队长和另外两名重甲士如同三尊铁铸的雕像，沉默地伫立在店门外。

落安扶着艾丽莎下马。

艾丽莎的双腿还有些发软，紧紧抓着落安的胳膊。

落安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奇异焦香的热空气，伸手推开了【熔炉回声】沉重的金属门板。

门轴发出低沉润滑的吱呀声。

一股与门外灼热嘈杂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清凉！

并非温度上的骤降，而是一种感官上的舒缓。

巨大的噪音被厚实的金属墙和门板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一种低沉的、富有规律的嗡嗡声，如同熔炉城遥远的呼吸。

光线也柔和了许多。

店内空间不小，墙壁同样是的暗色金属板，但巧妙地悬挂着一些巨大齿轮、金属链条、废弃蒸汽阀门作为装饰，粗犷中带着一种独特的工业美学。

金属管道沿着天花板蜿蜒，被巧妙地涂成了温暖的铜色，有些地方甚至挂着小小的盆栽绿植，顽强地在这钢铁丛林中伸展出一点生机。

光源来自嵌入墙壁和天花板的、类似煤气灯但光线更柔和温暖的灯具，以及每张金属小桌上摆放的、用废旧金属罐头改造的小油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店铺深处，靠着整面巨大落地窗的位置。

那窗户是由一块块厚实的、微微泛着绿色的石英玻璃拼接而成。

窗外，竟然是赤铁城边缘落差极大的悬崖！

下方数百米深处，暗红色的岩浆如同粘稠缓慢的血液，在巨大的沟壑中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和恐怖的热量。

窗内，清凉、昏暗、安静；窗外，地狱熔岩，奔流不息。这强烈的视觉对比所带来的震撼，让落安和艾丽莎都一时失语。

店内摆放着十几张造型各异的金属小桌和同样材质的椅子，此刻坐了大约一半的客人。

有独自啜饮、面前摊开厚重金属书本的学者模样的人；

有低声交谈、穿着佣兵皮甲的小队；

也有衣着相对整洁、像是在处理账目的商人。

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比外面主道上的人显得从容一些，身上那股被熔炉烤干的躁郁气也淡了不少。

落安快速地扫过人群的发色：黑、棕、灰、红……没有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落安极度熟悉、却又恍如隔世的浓郁香气——咖啡香！

醇厚、深邃、带着坚果和焦糖般的烘焙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着神经。

吧台在店铺的另一侧，由厚重的黄铜板和粗犷的铸铁支架构成，被打磨得锃亮。

吧台后方，站着一个人。

一个存在感极其强烈的人。

她太高了！

落安目测，对方的身高稳稳超过了一米九！

在普遍体型彪悍的赤铁城，这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亚麻衬衫和同色的工装长裤，衬衫的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上方，露出一段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且肤色深邃如墨玉的小臂。

她的肤色是纯粹而健康的黑色，在柔和灯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

顺滑浓密的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简洁而有力的高马尾，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在线条清晰、颧骨略高的脸颊旁。

她的五官深邃而立体，鼻梁高挺，嘴唇而轮廓分明，嘴角似乎天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具洞察力的弧度。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如同最上等黑曜石般的纯黑色，深邃得仿佛能吸纳光线。

此刻，这双眼睛正透过吧台上方弥漫的咖啡蒸汽，平静地、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好奇，径首落在刚进门的落安和艾丽莎身上。

她手里正拿着一块洁白的细麻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造型复杂、闪烁着黄铜光泽的古老咖啡机——那机器结构精妙，充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工业水准的工艺感！

一股无形的压力，混合着醇厚的咖啡香，无声地弥漫开来。

这是一个强大的御姐！

一个气场强大的、黑色肌肤的咖啡店长！

落安的首觉瞬间拉响警报，又一个穿越者！

而且，绝非善茬！

店长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雪白的麻布随意搭在咖啡机上。

她双手撑在黄铜吧台的边缘，身体微微前倾，那种居高临下、掌控全场的气势更加明显。

黑曜石般的眼眸在落安和艾丽莎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落安脸上，丰润的唇角勾起一个了然于胸、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欢迎光临，落安医师。”她的声音响起，低沉、醇厚。

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魅力，如同她杯中上好的咖啡，瞬间在这钢铁与熔岩交织的空间里漾开，“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助手。旅途劳顿，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