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错位的追寻

艾丽莎的脚步猛地一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另一…另一个世界？‘同伴’？”

这两个信息如同两块巨石砸进她平静的常识湖泊，激起滔天巨浪。

另一个世界？

那是什么地方？

神域？

还是地狱？

所谓的“同伴”又怎么会给他留下那样可怕的伤口？她看着落安布满淤青的后背，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落安似乎并未理会她的震惊，或者说，他沉寂了太久，也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哪怕对象只是一个萍水相逢、懵懂无知的村姑。

他继续用那种冰冷而压抑的语调说道： “两个疯子。一对姐妹。” “姐姐，柳言秋，十八岁，和我同龄。大概这么高，”

他抬起手，随意地在头顶上方比划了一下大致的高度，动作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黑头发，长到腰间，永远穿着能杀人的铠甲，拎着一把能把人拍碎的双手大剑，总是一副全世界都欠她钱的高冷样子……呵，实际上，她只欠别人的命。”

落安的描述精准而刻薄，仿佛用冰冷的刻刀在艾丽莎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强大、冷酷、充满压迫感的女性战士形象。

尤其是那句“只欠别人的命”，带着浓烈的恨意和死里逃生的余悸。

“妹妹，柳南雪。”落安的声音里讽刺的意味不减，但似乎多了一丝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忌惮，“十六岁，比我矮一点。绿色头发，像有毒的藤蔓。总喜欢装得柔柔弱弱，声音甜得发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但她的手，比丛林里最毒的蛇蝎还要快，还要狠。一根破簪子，几根藤蔓，就能把人变成任她摆布的傀儡。”

艾丽莎己经完全听呆了。落安的描述太过具体，充满了个人化的强烈情绪。

她下意识地随着他的描述在脑中描绘那对姐妹的形象——高大冰冷、手持巨剑的黑发骑士；娇小甜美、却操控植物如同毒蛇的绿发少女……这鲜明的对比和强烈的反差本身就透着诡异和危险。

“柳…柳言秋…柳南雪……”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突然，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昨晚那个银甲破碎、黑发如瀑、胸口有个恐怖焦黑孔洞却杀意凛然的女人…还有她身边那个绿发凌乱、半边脸被抓烂的少女…她们的形象，与此刻落安描述的，何其相似！

尤其是那个恐怖压迫感十足的黑发少女和绿发少女的特征！

艾丽莎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如坠冰窟！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慌忙低头在自己抱着的藤筐里翻找起来。昨晚塞进去的草药被她急促地扒开，露出筐底一角——那里，赫然躺着一张昨夜她在慌乱逃跑途中，于森林小路旁捡到的、被揉成一团的羊皮纸！

当时她只是顺手塞进筐底，根本没来得及细看！

她颤抖着手，将那团纸掏了出来，拼命将其展开。

清晨微弱的光线下，羊皮纸上那两张栩栩如生的肖像画，如同魔鬼的邀请函，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左边，黑发如瀑，眼神冰冷锐利如刀锋，穿着铠甲轮廓的少女——柳言秋！

右边，绿发柔顺（虽然画像上并未完全体现），眉眼带着柔和假象，却在画像里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感——柳南雪！

下方，通用语书写的粗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眼睛：【黑塔叛逆 SSS级通缉】、【窃取圣物】、【极度危险】、【格杀勿论！悬赏金币：30000G】！

“啊——！”艾丽莎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那张沉重的通缉令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沾满露水的草丛里。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落安，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她们…通缉犯？！黑塔的…SSS级？！”那高额的悬赏金额和“格杀勿论”的猩红字眼，冲击着她简单世界的全部认知。

落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到艾丽莎脚下那张展开的通缉令和她脸上那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深沉的疲惫。

他弯腰，捡起了那张通缉令，目光扫过上面那两张熟悉得令他作呕的面孔，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掠夺者。”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晨林中响起，像一声沉重的叹息，又像最终的审判，“对她们而言，没有规则，只有猎物。”

同一时刻，数十里之外的森林深处。

“噗！”

柳南雪纤细的手指猛地捏碎了掌心一枚正在闪烁着微弱绿光的、仿佛由萤火虫凝聚而成的小小光球。光球碎裂，点点绿芒迅速黯淡、湮灭在空气中。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看向身旁气息依旧有些紊乱的姐姐柳言秋，摇了摇头：“绿藤标记的感应……彻底消失了。就在黎明前那一刻，完全中断。”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双翠绿色的眸子里，却翻涌着压抑不住的阴鸷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

翡翠簪的定位从未失手过，除非……持有者（或尸体）彻底离开了某个巨大的范围，或者……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瞬间湮灭。

柳言秋闻言，本就苍白布满寒霜的脸上戾气骤升！她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树树干上！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树皮纷飞，木屑西溅！

碗口大的树身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龟裂纹路的拳印！

断裂的巨剑剑柄在她另一只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胸口的绷带再次被渗出的暗红色血迹洇湿，剧痛让她额角青筋暴起，她却浑不在意，眼中只有滔天的怒火和无处发泄的狂躁！

“废物！”她嘶哑的咒骂不知是指向追踪失效的魔法，还是指那该死的命运弄人。

一夜不休的追踪，沿着翡翠簪留下的最后一丝微弱感应搜寻至此，却只找到几根沾染着影豹浓烈气味的染血断藤，以及地上激烈搏斗留下的巨大爪痕和……一小片被硬生生撕裂下来的、沾着暗绿粘液的魔兽皮毛（显然来自影豹首领），唯独没有落安的踪迹！翡翠簪最后的定位点就在这附近，却诡异地失去了所有联系。

“姐姐，冷静！”柳南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迅速分析道，“标记消失前最后的方向指向东南，但强度衰减得非常快。他要么是被某种东西带离了极远的距离，要么……”

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有人，或者什么力量，干扰甚至抹除了我的追踪印记！黑塔的追猎者……未必做不到这一点！”她想到了那张通缉令背后的力量。

“黑塔！”柳言秋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词，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胸口的剧痛，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周围混乱的战场痕迹，最终锁定在东南方向那条被压倒的草丛和零星血迹（属于魔兽）延伸出去的小径。

“东南……”她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追！就算是黑塔的老巢，也要把他挖出来！”

那股偏执的占有欲和被猎物逃脱的耻辱感，己经完全压倒了对黑塔追兵的忌惮。

柳南雪看着姐姐近乎失控的状态，眉头微蹙。理智告诉她，追向东南风险巨大且迹象模糊，但她也清楚，此刻劝阻愤怒到极点的姐姐是徒劳的。

她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倒出几颗散发着辛辣刺鼻气味的墨绿色药丸，自己吞下一颗，将另一颗不容拒绝地塞进柳言秋嘴里。

“吃下去，能暂时麻痹痛觉，压榨潜力。”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理性，“但持续不了多久，而且反噬会很大。”

柳言秋毫不犹豫地咽下那苦涩的药丸，一股灼热辛辣的气流瞬间从喉管冲入西肢百骸，暂时压下了胸口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燥热力量感。

她眼中红光更盛，低吼一声：“走！”拖着那把断裂的巨剑，率先朝着东南方向那条充满未知的小径，大步流星地冲去。

柳南雪紧随其后，翠绿的发丝在高速奔行中向后飞扬，眼神冰冷如霜。

指尖习惯性地抚向鬓边，那里，仅剩的一支翡翠凤簪冰凉依旧。

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片狼藉战场边缘，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叶片上，一滴尚未蒸发的露珠里，清晰地倒映着她们杀气腾腾冲向东南方的背影。

而在数十里之外，一条蜿蜒向西的林间小路上，落安和艾丽莎正朝着与东南完全相反的方向，步履蹒跚地前行。

命运仿佛一个恶意的玩笑，让追猎者与被追猎者，在广袤的林海中，驶向了背道而驰的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