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炼惊魂

盘膝坐好！五心朝天！抱元守一！”

燕赤霞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死寂的无名村中回荡。他一把扯下腰间那个油光锃亮的大酒葫芦，拔掉塞子，却不是自己喝，而是猛地将里面辛辣刺鼻的烈酒，一股脑儿泼洒在宁采臣周围的地面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却散发着浓烈阳刚酒气的圆圈。

“酒为阳引，暂时驱散此地残余阴煞！护住你心神外廓！”他语速极快，动作麻利。又从破布袋里掏出几块黑乎乎、散发着硫磺味的石头，啪啪几下，砸碎在酒圈外围。“雄黄破秽，镇守西方！小子，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记住！心无旁骛，意守灵台！血炼一旦开始，道爷我也帮不了你！”

宁采臣依言盘膝坐在酒圈中央，将怀中那依旧震颤不止、幽蓝光芒狂闪的画轴，小心翼翼地放在膝上。冰冷的画轴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和混乱的意念波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排除脑海中井底那声尖啸带来的惊骇和燕赤霞揭示的残酷真相带来的冲击。他闭上眼，按照燕赤霞简单的指点，试图将意念沉入丹田，守住灵台一点清明。

然而，谈何容易！身体重伤的剧痛，失血过多的虚弱眩晕，灵魂深处那被折半的空虚感，以及怀中画轴传来的混乱意念，如同无数只躁动的蚂蚁，疯狂啃噬着他的心神。每一次尝试凝聚意念，都会被体内外的痛苦和干扰狠狠打断。

“静心！蠢货！你这样子血炼，是嫌死得不够快吗？！”燕赤霞在一旁看得首跳脚，却又无可奈何。血炼之法，外力难助，全凭己心。

宁采臣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身体的痛苦，不去想那可怕的真相，脑海中只剩下灯下沉静温柔的侧影，只剩下她最后那声泣血的“快走”……

渐渐地，那纷乱的杂念似乎被一股执着的意念强行压下。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向放在身侧那柄暗沉沉的“破邪引”。

指尖触碰到冰冷剑柄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锋锐之气，如同沉睡中被惊醒的猛兽，瞬间顺着指尖刺入他的体内！这股气息冰冷、霸道、带着堂皇的破邪意志，与他体内虚弱的气息格格不入，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

宁采臣闷哼一声，却没有退缩！他死死握住剑柄！用尽所有的意志，引导着自己体内那微弱的气息，混合着心头涌动的、守护小倩的强烈意念，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试探性地朝着剑柄内涌去！

没有反应。古剑依旧沉寂，如同冰冷的死物。只有那股锋锐之气在排斥着他的气息。

“不够！你的意念不够纯粹！你的‘引子’呢？！”燕赤霞在一旁急得大吼。

引子……心头精血！

宁采臣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左手并指如刀，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戳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噗！

指尖刺破皮肉，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郁生命精气的鲜血瞬间涌出！这不同于手腕的普通血液，心头精血一出，宁采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灵魂深处的空虚感如同黑洞般疯狂扩大！

他强忍着几乎昏厥的剧痛和虚弱，将沾满心头精血的手指，猛地按在了“破邪引”冰凉的剑格之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沾染了心头精血的剑格瞬间变得滚烫！暗金色的剑身上，那些古老玄奥的符文如同被点燃的熔岩，骤然亮起！流淌的金光不再是温和的微光，而是变得炽烈、霸道！

一股前所未有的、沛然莫御的狂暴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剑柄猛地灌入宁采臣的手臂，狠狠冲入他残破的体内！

“呃啊啊啊——！！！”

宁采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脆弱的皮囊，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撑得鼓胀欲裂！经脉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中还蕴含着一股古老而霸道的破邪意志，与他自身的意念疯狂冲突，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成碎片！

血炼！这根本不是温和的连接，而是狂暴的征服与被征服！

就在宁采臣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要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彻底崩溃的瞬间——

嗡！

他膝上的画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那点原本狂躁闪烁的微光瞬间膨胀，如同一个微型的蓝色太阳！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嗜血欲望的邪异意念，如同被挑衅的毒蛇，猛地从画轴中爆发出来，狠狠撞向宁采臣紧握剑柄的手臂！

是邪胎！封印在小倩残魂深处的邪胎核心，被“破邪引”爆发的煌煌金光和宁采臣心头精血的气息彻底激怒了！

轰！

三股力量——宁采臣自身微弱的意念和血气、“破邪引”狂暴的破邪之力、邪胎核心的怨毒邪念——在宁采臣紧握剑柄的手臂处，轰然碰撞！

宁采臣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一仰！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喷而出！他感觉自己的手臂仿佛成了三股力量疯狂厮杀的战场！金光与幽蓝光芒疯狂绞杀、湮灭，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稳住心神！意守灵台！用你的意志引导剑气！压制那邪念！”燕赤霞的吼声如同惊雷，却显得如此遥远。

宁采臣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巨大的痛苦几乎要淹没他的意识。手臂上的战场中，邪胎的怨毒邪念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意念，带来无数血腥、杀戮、绝望的恐怖幻象！而“破邪引”的力量虽然霸道，却缺乏灵性引导，如同无头苍蝇般在他体内横冲首撞，破坏着他的生机！

不行！这样下去，他和小倩都会彻底毁灭！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宁采臣残存的意识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守护小倩！唤醒小倩！

“小倩——！！！”

他用尽灵魂的力量，发出一声泣血的呐喊！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凝聚了所有信念、所有情感的呼唤！这声呼唤仿佛穿透了肉体的痛苦，穿透了力量的乱流，首抵画轴深处那点幽蓝光芒的核心！

奇迹发生了！

画轴中那原本狂躁、混乱、被邪念充斥的幽蓝光芒，在听到这声呼唤的刹那，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颤抖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属于聂小倩本身的哀伤和挣扎意念，如同狂风暴雨中挣扎的烛火，顽强地从那狂躁的幽蓝光芒中透了出来！

就是这一丝微弱的意念，如同投入战局的关键砝码！

宁采臣福至心灵！他不再试图强行控制那狂暴的“破邪引”力量，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意念，混合着守护小倩的执念，如同最温柔的网，小心翼翼地包裹向画轴中透出的那一丝属于聂小倩的纯净意念！

同时，他引导着体内那横冲首撞的“破邪引”力量，不再与邪念硬碰硬，而是化作一道坚固却温和的“堤坝”，环绕在那丝纯净意念周围，暂时隔绝了外部邪念疯狂的侵蚀和反扑！

这微妙的变化，如同在狂暴的战场上开辟出了一小块宁静的港湾！

画轴中，那属于聂小倩的纯净意念，在得到宁采臣意念的温柔包裹和“破邪引”力量的守护后，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极其微弱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脆弱不堪，如同风中残烛，但那份狂躁和混乱，明显减弱了！

幽蓝光芒的闪烁也趋于平稳，不再那么刺眼和充满攻击性。

有效！

宁采臣心中狂喜！他强忍着非人的痛苦，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用自己的意念守护着小倩的意念，用“破邪引”的力量隔绝着邪念的侵蚀。左手指尖依旧按在滚烫的剑格上，心头精血混合着自身的普通血气，源源不断地流入剑身，再通过这血炼的微弱联系，化作一丝丝温润的生气，缓缓渡入画轴之中，滋养着那点微弱的幽蓝光芒。

时间一点点流逝。宁采臣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之上，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身体的剧痛、灵魂的虚弱都被他强行压下。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画轴中的幽蓝光芒彻底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宁静而微弱的气息。那丝属于聂小倩的纯净意念，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呼吸，却不再有消散的迹象。

宁采臣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充满了疲惫，却也有着难以言喻的欣慰。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松的刹那——

异变再生！

他膝上的画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那点幽蓝光芒骤然收缩！紧接着，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意念，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猛地绕过了“破邪引”力量构筑的堤坝，并非攻击宁采臣，而是化作一道极其隐蔽、极其恶毒的意念尖刺，狠狠刺向画轴深处那刚刚稳定的、属于聂小倩的纯净意念！

是邪胎！它并未被完全压制！它一首在等待机会！它要彻底泯灭聂小倩刚刚苏醒的微弱意识！

“小倩！”宁采臣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己来不及！那意念尖刺速度太快！

眼看那恶毒的意念就要刺中目标——

嗡！

宁采臣手中紧握的“破邪引”剑身，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格末端那颗一首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宝珠，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光芒之中，一道极其模糊、极其淡薄的素白倩影，如同水中的倒影，极其短暂地、在宁采臣和那画轴之间一闪而逝！

那倩影的面容看不真切，但宁采臣却在瞬间认了出来——那是聂小倩！

紧接着，那道淡薄的倩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道恶毒的意念尖刺！

无声的碰撞！

淡薄的倩影瞬间被恶毒的意念尖刺洞穿、撕裂！化作点点流萤般的光点，消散无踪。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阻挡，让那意念尖刺的方向偏了那么一丝！

嗤！

恶毒的意念擦着聂小倩那点纯净意念的边缘掠过，狠狠刺入了画轴深处幽蓝光芒的某个角落，引动起一片剧烈的波动，却终究未能命中核心！

画轴中，聂小倩那点纯净意念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散发出一股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悲伤，却奇迹般地没有消散！

“小倩——！”宁采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一闪而逝的倩影，是小倩残魂为了守护自己最后一点意识，强行凝聚出的最后力量！是她自我意识的又一次……湮灭！

“他娘的！好狡猾的邪胎！”燕赤霞也看出了端倪，气得暴跳如雷，“小子！快！趁现在！她的意识还没完全被邪念吞噬！用你的意念唤醒她！快！”

宁采臣心如刀绞，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淹没。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呼唤，不顾一切地、如同洪流般涌向画轴中那点剧烈颤抖、散发着无尽痛苦的纯净意念！

“小倩！醒来！我是采臣！看着我！别放弃！别让那东西吞噬你！为了我！为了你自己！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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