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食物裹腹

黑暗，粘稠而冰冷，如同深海的水压，沉甸甸地包裹着苏晚的意识。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向下沉沦的虚无感。身体的剧痛、右臂的撕裂、小腹的钝楚，都化作了遥远背景里模糊的嗡鸣。生命力流失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最深的洋流，拉扯着她不断坠向无底的深渊。

然而，在这片死寂的黑暗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的暖意，如同永不熄灭的星火，始终存在着。

它来自胃袋深处。那里，几块粗糙、干硬、带着浓重霉味的食物碎屑，正被虚弱的消化液艰难地包裹、分解。一丝丝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从这贫瘠的源头渗出，艰难地汇入她几乎干涸的生命之河。喉咙里残留着浑浊泥水的感，像一道微弱的堤坝，暂时阻挡了干渴带来的龟裂。

【提示！基础能量持续补充中！宿主生命体征微弱稳定！生命力流失速度：6.5%/小时！当前生命力：3%（缓慢回升中）！】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沉寂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极其微弱的……肯定？

这微弱的暖意和，如同黑暗深渊中垂下的最后绳索，让苏晚那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死死地抓住了它！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深处压抑的熔岩，在沉寂的冰层下涌动、积蓄着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黑夜。

沉重的、如同灌了铅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下。

视野的边缘，不再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一点极其微弱、摇曳不定、带着暖意的橘黄色光晕，艰难地穿透了沉重的眼帘。

是……光？

苏晚的意识在混沌中挣扎，如同溺水者奋力划向水面。每一次试图集中精神，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但光……那点光……成了唯一的方向。

终于，眼皮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一片模糊的重影，如同蒙上了厚厚的毛玻璃。刺目的光感让她下意识地想闭眼，却被一股更强的意志力强行撑住。

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映入的是一团跳动的、橘黄色的……火焰？不，没那么大。是……烛光？一根极其短小、插在破罐头盒里的白蜡烛，火苗微弱地摇曳着，努力驱散着窝棚内浓重的黑暗。

光线很弱，却足以勾勒出窝棚内简陋而肮脏的轮廓：低矮倾斜的棚顶，挂着厚厚的蛛网；斑驳、露出暗红砖块的墙壁；地上厚厚的灰尘和散落的碎瓦砾；角落里堆积的破烂杂物……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霉变、劣质蜡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婴儿的奶腥味？

婴儿！

小宝！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混沌的意识，瞬间带来巨大的恐慌！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去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

“唔……”剧痛和眩晕如同重锤袭来，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感知到她的动静，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她的视野边缘。

是那个男孩……阿土。

他依旧蜷缩着，抱着膝盖，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另一个角落。那张脏兮兮、瘦得脱形的小脸上，那双狼崽般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复杂——警惕依旧如同坚冰，但冰层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观察者的专注？还有一丝……完成了某种艰难任务的、微弱的疲惫？

他的目光，在苏晚艰难睁开的眼睛和她怀中那个襁褓之间来回扫视。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低下视线。

襁褓……就在她的臂弯里。

小小的婴儿蜷缩着，沉沉睡着。借着摇曳的烛光，苏晚能看到他苍白的小脸，微微起伏的胸口。最让她心惊的是眉心——那块通体漆黑、温润光滑的“镇魂木”牌，正被一只枯瘦、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稳稳地按在婴儿眉心的位置！

是阿土的手！

他不知何时，用这种方式维持着木牌对魔纹的压制！此刻，那木牌紧贴着婴儿的眉心，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柔和金光，如同一个温暖的光茧，笼罩着婴儿小小的额头。在那金光的抚慰下，婴儿睡得似乎很沉，呼吸均匀。眉心那紫黑色的魔纹虽然依旧烙印在那里，但蔓延的蛛网状暗紫色纹路被牢牢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如同被镇压的囚徒，暂时蛰伏不动。

【提示！‘镇魂木’持续生效中！子嗣魔化值稳定在：2.1%！‘初阶魔噬’影响宿主生命力流失速度：6.5%/小时！】

系统的提示印证了她的观察。

苏晚心中那巨大的恐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平。她看着阿土那双专注而警惕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他按在木牌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小手，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感激？是愧疚？还是对这个在泥泞中挣扎求生、却又本能地守护着更弱小存在的孩子的……震撼？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谢谢”两个字。但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嘴唇翕动了几下，只发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阿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只是更紧地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没有回应，眼神中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只是按着木牌的手更加稳定了。

沉默在窝棚里蔓延。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三人细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苏晚不再试图说话。她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霉味却不再那么污浊的空气（镇魂木净化残留的效果？），感受着胃里那几块发霉馒头带来的微弱暖流在体内艰难地流淌。身体的剧痛依旧无处不在，但生命力流失的速度似乎真的稳定了下来，那濒死的窒息感稍稍退去了一些。

她开始尝试调动那丝微弱的、刚刚回归的意识，检视自身。

右臂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疼，被粗糙布条紧紧缠绕的地方传来阵阵闷痛，但幸运的是，似乎没有新的鲜血渗出。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指，剧痛让她瞬间冷汗涔涔，但指尖的微弱触感告诉她，手臂还在。

小腹深处的钝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被撕裂过的部位。这是分娩和大出血留下的创伤，加上连番的恶斗和逃亡，伤势远比外伤更重、更麻烦。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巨兽，在胃袋里疯狂咆哮。那几块发霉的馒头如同杯水车薪，只激起了更强烈的进食欲望。喉咙里的干渴也再次袭来。

【警告！宿主严重饥饿与干渴状态持续！体能持续下降！请尽快补充！】

系统适时提醒。

苏晚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窝棚。角落里，阿土之前视若珍宝的那个破碗己经摔碎，碎片散落一地。旁边放着两个表皮发黑、更加干瘪的馒头，还有那个用塑料瓶切割成的简陋杯子，里面只剩下浅浅一层浑浊的泥水底子。

这就是他们目前所有的“补给”。

苏晚的目光最终落在阿土身上。男孩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按着木牌，警惕地盯着她。他瘦小的身体包裹在破布里，露出的胳膊和腿细得像麻杆，肋骨在单薄的布料下清晰可见。他同样饥饿，甚至可能更甚。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苏晚。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可怜的食物。当务之急，是恢复一丝力气！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按照前世玄门最基础的吐纳法门，调整自己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试图将空气中那微弱的、被镇魂木净化过的清新气息纳入肺腑；每一次呼气，都努力将体内的浊气和痛楚排出。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但对此刻油尽灯枯的她来说，每一次呼吸的调整都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伤口的剧痛和眩晕。

时间在缓慢的呼吸和摇曳的烛光中流逝。

窝棚外，贫民窟的夜晚似乎进入了下半夜，远处的噪音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野猫凄厉的嚎叫，更添几分阴森。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感觉那微弱的暖流似乎壮大了一丝丝，精神也凝聚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她再次睁开眼，目光落在阿土身上。

男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那双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警惕不减。长时间的专注和维持一个姿势，让他的小脸上也显露出疲惫，按着木牌的手似乎都有些僵硬了。

“换……我来……”苏晚极其艰难地、用尽力气，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三个模糊的音节。

阿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更深的不信任。他看了看依旧虚弱不堪、似乎随时会再次昏死过去的苏晚，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沉睡的婴儿和那块至关重要的木牌。最终，他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按着木牌的手。但他的手并没有完全离开，而是虚悬在木牌上方几厘米处，如同护崽的母兽，随时准备重新按下去。

苏晚理解他的不信任。她极其缓慢地、控制着颤抖的左手，一点一点地抬起，挪向婴儿眉心的木牌。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和……属于母亲的小心翼翼。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块温润的木牌边缘。

嗡……

一股熟悉的、温和的守护暖流顺着指尖传递过来。木牌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气息，那微弱的金光似乎明亮了一丝丝。

苏晚稳稳地接过了木牌，将它轻轻贴在婴儿的眉心。金光依旧柔和地笼罩着那小小的魔纹烙印。小宝在睡梦中似乎感到更加安心，小小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更加均匀深沉。

阿土看着苏晚稳稳地接过了“任务”，虚悬的手才缓缓放下。他紧绷的身体似乎也放松了一丝丝，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依旧警惕的眼睛，但浓重的疲惫感己经无法掩饰。

苏晚一手稳稳地按着木牌，维持着对小宝的压制。另一只手，则极其缓慢地、伸向地上那个装着浑浊泥水的塑料杯子。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她颤抖着拿起杯子，凑到自己干裂的唇边。浑浊的水带着浓重的土腥味，但她毫不犹豫地，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啜饮着。每一口水滑过喉咙，都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和生命的滋润。

喝了几小口，感觉喉咙的灼烧感稍减，她便停了下来。将杯子放回原位。目光落在那两个发黑的馒头上。

饥饿感更加疯狂地叫嚣。

她伸出手，拿起一个馒头。入手坚硬、冰冷。她用指甲艰难地抠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霉味瞬间充斥口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陈腐气息。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用唾液努力软化着粗糙的碎屑，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咽了下去。

如同吞咽砂砾。

一股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咙！她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吐出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胃袋因为这粗劣的食物而剧烈痉挛起来。

【警告！摄入劣质食物！消化系统负担加重！请谨慎！】

系统提示响起。

苏晚闭了闭眼，压下翻腾的恶心感。不能吐！这是救命的能量！她再次抠下一小块，更小的一块，更加缓慢地咀嚼、吞咽。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胃部的剧烈抽搐和额头的冷汗。但她没有停止。

阿土默默地看着她艰难进食的样子，埋在臂弯里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狼崽般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

终于，苏晚吃下了小半个馒头。胃袋被粗糙的食物填满，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并不舒适的饱胀感，但饥饿的咆哮声总算被压了下去。一股更加强烈的暖流从胃里升起，虽然伴随着不适，却真实地补充着能量。

【提示！能量补充完成！宿主生命体征回升加速！生命力流失速度：6%/小时！当前生命力：4%！】

系统给出了积极的反馈。

苏晚长长地、极其轻微地舒了一口气。她靠着冰冷的墙壁，一手稳稳按着木牌，维持着压制。身体依旧虚弱，剧痛依旧缠绕，但那种纯粹的、濒临死亡的绝望感，似乎被这微弱的暖意和手中守护的力量驱散了一些。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沉睡的婴儿。小宝的小脸在镇魂木的金光映照下，显得安宁了许多。她又抬眼，看向角落里的阿土。男孩似乎也扛不住疲惫，抱着膝盖，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但每次快要睡着时，又会猛地惊醒，警惕地扫视西周。

窝棚内，烛火摇曳，光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重伤濒危却强撑着守护，一个瘦骨嶙峋却警惕地守望，共同守护着中间那个沉睡的、身负不祥魔纹的婴儿。

一种极其脆弱、却又无比坚韧的平衡，在这污浊混乱的贫民窟一角，短暂地建立起来。

就在这时——

苏晚按在木牌上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并非因为脱力。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碎片，毫无征兆地顺着木牌传递而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意识深处，漾开一圈涟漪！

那碎片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极其模糊、残缺的画面：

一片氤氲着古老气息的昏暗空间（像是某个宗祠？），一块样式古朴、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黑色木牌，正被恭敬地供奉在神龛之上。木牌下方，一个穿着靛蓝色旧式布衫、背影清瘦的女子，正微微垂首，似乎在虔诚地祈祷。那背影……竟与那张泛黄老照片上的女子身影……**隐隐重合**！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苏晚的心跳，却在那瞬间漏跳了一拍！

镇魂木……在向她传递什么？！那女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