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寒夜针鸣

第十六章 寒夜针鸣

暮春的雨丝裹着药香渗进丞相府雕花窗棂，林晚握着脉枕的指尖微微发颤。榻上老夫人咳喘愈发急促，喉头痰鸣如破风箱，紫绀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瞥向站在屏风旁的裴砚之，对方负手而立，玄色锦袍上暗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审视。

"三小姐的西洋方子，倒让老夫人病症更重了。"裴砚之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伸手取过案上的药渣仔细端详，"用番邦的金鸡纳树皮，却不知这性寒之药最伤脾胃？"他指尖捏起褐色碎屑，在烛光下轻轻揉搓，"《本草纲目》早有记载，此药需配伍温补之剂，三小姐却独用其根，分明是..."

"够了！"林晚攥紧怀中的皮质药箱，箱内现代急救器械在绸缎裙裾上压出硬痕。穿越这些日子，她早己摸清这位太医院院判的脾性——表面清高自傲，实则对任何背离古籍的医理都抱有敌意。但此刻老夫人的血氧饱和度正在记忆里疯狂下跌，她猛地掀开药箱，金属器械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裴砚之瞳孔骤缩，看着她从箱中取出造型古怪的银质长针："你要做什么？"

"急性肺水肿必须立刻减轻心脏负荷！"林晚扯开老夫人领口，锁骨下方三寸处迅速下针。裴砚之本能地伸手阻拦，却被她反手推开。现代急救知识如同条件反射般在脑海浮现："肺门处的云门穴配合内关，能刺激迷走神经减缓心率！"

"一派胡言！"裴砚之抓住她手腕，"此处乃肺经要穴，针法需遵循《灵枢》所述..."话音未落，老夫人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诡异的哮鸣音。林晚不再犹豫，抄起三棱针在指尖迅速点刺，血珠滴落在床单上绽开红梅。

这反常的举动让裴砚之愣住。他看着林晚利落的手法，那些违背医典的操作却透着令人心惊的精准。随着银针捻转，老夫人的呼吸竟真的渐渐平稳，喉间痰鸣也逐渐减弱。

"这...这是什么针法？"裴砚之俯身查看穴位，衣摆扫过药碗发出清脆声响。烛光映着林晚苍白的脸，细密汗珠顺着下颌滑落，他突然注意到她发间沾着的药草碎屑——那是今早他在太医院后院发现的奇异植株，当时她正蹲在泥地里认真记录。

"改良版的强心针。"林晚扯过帕子擦汗，目光与他相撞时，竟在那双清冷的凤眼里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艳。窗外惊雷炸响，雨势突然转急，裴砚之伸手关窗的动作慢了一瞬，几滴雨珠落在两人相触的手背，泛起微妙的涟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急促的脚步声："不好了！二小姐说三小姐妖言惑众，要请天师府的人来驱邪！" 话音未落，沉重的脚步声己逼近房门。林晚与裴砚之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警觉。

裴砚之突然扯下腰间玉佩拍在桌上："传我的令，未经太医院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这间屋子半步。"他转身时带起的衣袂扫过药碗，药汁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林晚望着他挺首的脊背，第一次发现那孤傲的轮廓下，藏着与她相似的倔强。

"把这个给老夫人服下。"裴砚之将瓷瓶推到她面前，声音放软了几分，"人参附子汤，按你的法子调整了剂量。"林晚看着瓶中药液泛起的油花，突然想起昨日在太医院撞见他批注医书的模样——烛火映着他认真的侧脸，批注的字迹却与刻板印象里的古板医者截然不同。

雨声渐歇时，老夫人终于转醒。林晚守在榻前调配药剂，余光瞥见裴砚之在窗边研墨。他执笔的姿势优雅如兰，却在写下药方时微微停顿，将原本的"肉桂三钱"改成了"肉桂二钱，加金鸡纳皮一钱"。

"明日开始，我们一起研究新方。"裴砚之突然开口，墨香混着雨后的青草味弥漫开来，"不过三小姐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教我那些...西洋的医理。"

林晚握着药杵的手顿了顿。窗外月光穿过梧桐叶，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这场中西医理的碰撞，显然早己超出了治病救人的范畴，而她隐约察觉到，自己与这位清高的院判之间，正在滋生某种比医理更复杂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