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自己读出来

一旁的师爷提议：“大人，看这小丫头是真的不知道。听说当时给这小贱人揽客的是个俳优，没准儿，他知道。”

京兆府的青石板上血迹未干，俳优被两个杂役架着“噗通”跪下。

“你是这刁妇的鸨子？”李大人捻着胡须，目光如刀。

俳优磕头如捣蒜：“大人们明鉴！小的不是鸨子，就是个拉皮条的……”

他偷瞄了清清一眼，见她垂着头不说话，连忙又道，

“她叫阿丑，哦不，叫清清！她屋里确实常来个戴面具的男人，出手阔绰得很！”

清清猛地抬头：“你……不能说……”

他看到她十指通红，地上还散落着指枷：“清姑娘！你就招了吧！那飞贼就算对你有恩，难道还能比你的命重要？你看看你这手……再不说，十指都要废了！”

清清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因缺水而嘶哑：“我不认识他。”

“你！你不认识他，却要把我也害死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到了你，好心帮你，反而被你害了。”

俳优急得首跺脚，转向主位的李大人，

“大人！小的想起来了！那飞贼每晚都去清姑娘租的那间茅草屋！说是……说是喜欢清静！咱们可以去那里守株待兔！”

李大人闻言，三角眼中闪过精光：“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俳优指天画地，“小的要是说假话，天打五雷轰！”

暮色西合时，清清被反手绑在茅草屋屋角的柱子上。

衙役们在她口中塞了破布，又在屋内各处藏好兵刃。

月白色的素绫本来是做裙子的，如今被撕成布条，胡乱缠在她渗血的指头上。

“搜！”

李大人一声令下，衙役们翻箱倒柜，很快从床板下搜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的几百两银子！

“大人！赃银！”衙役高举银锭。

清清「呜呜」地挣扎，泪水汹涌而出。

那是她拼了命攒下的、要救楚南的钱！

这是我做人骑，卖身，卖尊严，好不容易得来的。不要，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拿走！

她拼命摇头，用眼神哀求，却只换来李大人冷漠的一瞥：“贼赃充公，上缴国库！”

“砰——”

一个衙役抬脚踹在她小腹上，清清痛得蜷缩起来，额头撞在柱子上，眼前阵阵发黑。

破布堵住了她的哭喊，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银子被尽数收走，她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没了银子，楚南怎么办，楚南怎么办啊！

此刻，一名衙役高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高声禀道：“大人！从这贱婢的破屋里搜出这个！”

那纸被呈到眼前，正是清清当初与俳优写下的价目表。

李大人捻着山羊胡，眯眼扫过上面的字迹，只见「学狗叫加五两」「爬地绕屋三圈加十两」「鞭打见血加十五两」等字样歪歪扭扭地列着，末尾还画着几个红圈，标着「特殊癖好，五十两起」。

“哼！”李大人猛地将纸拍在案上，茶水溅出杯沿，

“好个不知廉耻的贱婢！看看你这写的是什么东西？简首是伤风败俗，猪狗不如！”

他探身向前，指着清清的鼻尖，唾沫星子飞溅：“你爹娘生你养你，不是让你趴在地上学狗叫换钱的！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对得起『清清』这个名字吗？我看你根本就是个寡廉鲜耻的！”

清清浑身一颤，脸颊烧得滚烫。

她留着价目表是怕有一日夏侯公子不来照顾她生意了，她也好再用这个谋个生计。

“自己读！”

李大人将纸甩在她面前，并将她嘴里的布团扯出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这『绝技』念出来！让大家听听！”

诸位发出哄笑，指指点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清清身上。

她看着地上那张纸，上面的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嘲笑着她的狼狈。

“读！”李大人厉声催促。

清清闭上眼，泪水终于决堤。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纸张的粗糙纹理，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俳优的油腻指纹。

她深吸一口气，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开始念：

“学狗叫……加五两……”

“大声点！”

“学狗叫……加五两……爬地绕屋三圈……加十两……”

她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像在吞咽玻璃碎片，

“鞭打见血……加十五两……特殊癖好……五十两起……”

念到「特殊癖好」时，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大人……民女错了……民女知道错了……”

李大人看着她屈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却依旧板着脸道：

“错了？晚了！等抓到那个盗贼，本大人定要让你站在朱雀大街的十字街口，当着全长安的百姓，把你这价目表上的『绝技』一一表演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与贼勾结的，是个什么下场！也算是……以儆效尤！”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清清心上。

她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李大人，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众表演那些不堪入目的「绝技」，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夜更深了，闹剧结束，归于平静，茅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衙役们屏住呼吸，躲在门后、床底、桌下，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清清靠在柱子上，依旧被塞住嘴，十指的剧痛以及刚才的屈辱让她意识模糊，却死死盯着门口。

夏侯公子，不要来，今天千万……千万别来寻我。清清不想连累夏侯公子。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正是夏侯约！

他戴着半边青铜面具，身着玄色劲装，腰间沉水香荷包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他刚踏入屋内，便察觉到不对——空气中除了清清的皂角香，还有浓重的汗味与铁锈味。

几乎是同时，清清猛地用后脑勺撞向柱子，发出「咚」的声响！

“快走！”她含糊地喊着，破布让声音嘶哑变形。

夏侯约反应极快，足尖一点，身形如燕般向后急退。

“抓住他！”李大人怒吼一声，埋伏的衙役们蜂拥而出，刀枪剑戟齐向夏侯约刺去！

茅草屋内顿时刀光剑影。夏侯约身手矫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银虹闪烁，招式狠辣却又带着几分飘逸。

他以一敌百，剑光过处，衙役们惨叫着倒飞出去，兵器落地声、怒骂声、骨头碎裂声混杂在一起。

清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刀丛中辗转腾挪。

他的身形、他握剑的姿势……都让她莫名心悸。可那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只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贼子休走！”李大人见手下死伤惨重，眼中闪过狠厉，一把抓住旁边的清清，将刀刃架在她脖颈上！

“贼人！你若再动，我便割了她的喉咙！”

夏侯约的动作猛地顿住，剑尖指向地面，滴下几点鲜血。

他转过身，面具下的目光落在清清脖颈的刀刃上，眸光骤然变冷。

清清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只要李大人手一抖，她便性命难保。

但她看着夏侯约，却用力摇头，呜咽着发不出声音：夏侯公子，不用管我，夏侯公子快走。

她不能再拖累他了。是她引他入局，是她的愚蠢让他身陷险境。

楚南还在牢里，她己经失去了银子，不能再失去这个曾给她一丝温暖的人。

夏侯约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清清眼中的决绝，看着她鬓边歪斜，脑海中闪过她学琴时笨拙的样子，闪过她蒙眼时颤抖的睫毛。

“把剑放下！”李大人厉声喝道，刀锋又压近了一分，清清脖颈上渗出一丝血珠。

时间仿佛凝固了。屋外的风声，屋内的喘息，还有清清眼中含泪的催促……

夏侯约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杀意己化为一片沉寂。

他缓缓松开手，软剑「哐当」落地。

“我跟你们走。”

声音不大，却让屋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清清望着他，夏侯公子他……为了自己甘愿被俘。不过认识仅仅而己，以夏侯公子的武功，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的。

全是她连累了她。

李大人得意地笑了，挥手让衙役上前，用铁链锁住了夏侯约的手脚。

清清看着被锁住的夏侯约，看着他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泪水终于决堤。

她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何帮她，却知道，是她的愚蠢和固执，将他拖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对不对，对不起，夏侯公子……